难道我不是你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孩子吗?
哥哥生性顽劣,我乖巧懂事,守在母亲身边的我,难道不是你的孩子吗?
若我们石家非高门大族,是流落街头的流民,在吃不饱饭的时候,母亲难道不会把你的女儿送去慈幼局吗?
毕竟慈幼局里十之八九都是女子啊,母亲会留下的孩子一定是个男儿吧,毕竟他才是你唯一的孩子。
你打石赫,究竟是因为心疼我被锤倒更多一点,还是因为害怕石赫变成不忠不孝之辈更多一点?
石弘一直以为自己是早慧,后来才明白,自己是早殇。
现在已是盛夏。日头烈极了,晒得树叶都发烫,晒化了一切,北国的夏日虽然热,但是干燥,只要在树荫下,便能跟着凉风吹一吹热汗。
卫国地处南边,闷热,有时候,站定了没觉得热,走几步,汗便淋漓流淌,湿气多,糊住人的身子,有时候沐浴过,刚躺下,汗又发出来,一整日的难睡。
但是顾衡还是喜欢卫国的盛夏,就是每天发汗,她都不在乎。
她到现在也爱不起来北周,北周的青菜是这样少,北周的肉食又太多,北周的饭食吃起来太干,全是面食饼子一类。
冬天更是脸干得发疼,发痒,需得每日抹脸脂。
嘴唇也得时时看护,少不了就得起皮。
顾衡近来总是觉得李知遥有些事情瞒着自己,但是李知遥不说,她也不好问。
前几天她又犯梦靥,李知遥听了宫人通报,忙就跑过来了,抱住她道:“衡儿,你不要留在周的内宫了,太冷了,冷得你日日发虚汗,你应该到回南边去,往暖和一点的地方去,这样你的身子就不会日日发冰了。”
顾衡喃喃道:“我还能去哪里呢?无母无父,无姐无兄,不过是浮萍罢了,随处游荡罢了,在那不是一样呢?”
“衡儿,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可以机会走遍大好的河山,想去哪里就能去哪。”李知遥宽慰着她,紧紧搂住她薄薄的身子。
“知遥,你不必安慰我了,我以为君妻,哪里会有半分的自由,我的身子虽然破败,但是走哪里都不能啊!”顾衡凄然说道。
李知遥突然极小声讲道:“衡儿,我知道有一个去处。”
李知遥这般神神秘秘的,倒是引起了了顾衡极大的兴趣,顾衡把头探出薄帐,对外面的宫人道:“天又热,你们站得离我又近,离远点,别挡了柱子里的冷气过来。”
见她们都离远了,李知遥压低声音道:“在周卫的西边交界的地方,有一条江河流过,名为漓江。漓江有一巫族,世世代代生活在那里……”
“我从未听过此处有人居住,我知道漓江往西,重山叠嶂,山势险峻,似乎有猿人居住,但从未听说过还有巫族。巫鬼一族,不是都死绝了吗?”顾衡也悄悄回道。
“巫族人只不过不与世人打交道罢了,她们只收留无母父的幼女,□□、成年女男是不得入内的。我以前救过一个巫族人的性命,她教我进族。每年桂花落尽的时节,循着漓江往西找到西口江,巫族的族人会在那里接应回家的人。遇见她们,要出圆礼。”
只见李知遥在朦胧的黑暗中,伸出两掌,双手张开,两个大拇指相扣,两个食指相扣。
“此为圆礼。”李知遥道,“你出了圆礼,她们就会带你进去那里。”
“阿遥同我一起去吗?”顾衡问道,李知遥的一番话玄之又玄,且她们俩怎么能逃出宫去呢?
但顾衡就是忍不住问。
石弘带着旨意,领着随从,跟着穆桦,到安平王府的正堂里见桓越。
石弘已是内三郎幢将,最高品的侍臣,但她还不是天下第一臣,桓越是,只有桓越没了安平王的王位,沦为一个大周平平无奇的长公主,自己才能坐稳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石弘爱笑,嗤笑,哂笑,狂笑,现在她的脸上带的是志在必得的笑。
“章武长公主,跪下接旨吧。”石弘脸上堆笑。
“本王还没有领削爵的旨意,还是安平王,石弘,你不要乱了位分次序。”桓越不跪,立在堂中央。
石弘没有坚持,改口道:“好呀,安平王殿下,跪下接旨吧。”
桓越仍是不跪,又道:“跪你可以,你是陛下的使臣,见你如见陛下,但你身后的人,怕是担不起我的跪。”
石弘已经有了些许烦躁,挥了挥手,众人便往后退了几步。
“不够远。”桓越冷冷道。
石弘心烦意乱,对随从们道:“都退出去,我亲自受殿下的跪,你们的命不够硬,受不了安平王的跪。”
桓越见众人都退下,便捋了外袍,跪下。
石弘也张开了谕旨,还未开口,就听桓越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石大人受康王所击的臂伤,怕是已经大好。”
石弘被她频频打断,不胜其烦,问道:“殿下有什么话,索性一次说干净,要不然成了公主,可没人仔细听你讲了。”
“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恭贺石大人节节高升,盛宠不断。”桓越回道。
石弘也礼貌回应道:“多谢殿下,若不在啰嗦,我可要宣旨了。”
桓越却又道:“倒是还有几句话,不知该怎么说。”
桓越!你!石弘觉得自己要被烦死在安平王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