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越抬起头,盯着石弘的一双浅棕眼仁,诵道:“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
石弘收起谕旨,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对诵道:“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
桓越道:“非明主,非良君。”
石弘呵呵笑道:“殿下言之有理,可我绕行园里,唯有三棵,一树老朽,一树遭砍,唯此枝可依。殿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多忧无益。”说罢,拿起谕旨,复又展开。
“这有何难?无明主则自作主,无良君则自为君。”桓越回道。
石弘心中一惊!
“忠君不如忠己,若他不如你,他的位子该由你来坐。我不如你,我的位子该由你来坐。”
桓越的眼睛像是深渊,石弘不敢看,双手握着的谕旨像是有千斤重,竟拿不住,痊愈的右臂像是刚断了一样,痛起来。
自己作君主?自己为主?
“我?”石弘失去了声音,从喉咙里抖搂出一个问字。
桓越斩钉截铁的回道:“你年纪轻轻,心胸谋略,见者无一不叹服,为何不能坐最高的椅子?不能的缘由,只有一个,你做惯了奴才。”
石弘感觉全身一股沸腾的热气不断涌上来,血液都是滚烫的,她受不了,她快站不住了,她的双膝如此酸软,抑制不住地想磕在地上。
她怎会是屈人一等的人,她为何只能是臣,不能为君?
为何一个品行才德皆不如自己的人能驱使自己,如同牛马?
她这才真正体会到桓越的可怕之处,为何朝堂的男官都惧怕她,都避之不及,连桓远都要借助石太傅和自己,才敢动她。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第二种声音。她的地位,她的声望,她的境界交汇出另一支溪流,腾腾得像一条江河奔流,无法停止。
石弘在这条河流里眩晕不止,酷夏本就是容易流汗,石弘走出屋子,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眉毛上的汗水止不住地落下。
左右侍从皆凑近扶她,石弘推开她们,摇摇晃晃地往宫里走。
石弘走出安平王府,桓越已沦为章武长公主,后日便要搬离安平王府。
章武长公主请愿去往宁雨寺去修行。
陛下仁慈,允诺了她。
顾衡不能再想李知遥到底瞒住她什么事了,因为李知遥一大早上开始吐酸水,可把她吓坏了,医官到了之后,把了脉,才慢慢告诉顾衡,李知遥怀孕了。
顾衡一时间呆住了,孩子?
医官说已经四个月了,有些人不显怀,所以谁都没有发现,李知遥自己也没发现,她一直以为是胖了。
顾衡还是呆着,四个月了,盘算一下时间,就是李知遥刚复位的那段时间。
桓远真是该死那时候她才大病初愈啊。
虽说李知遥身子结实,但是毕竟大病一场就立刻有孕,肯定是对身子不好的。
顾衡不懂内宫的规矩,马上就通知了杜沅安,杜沅安带着成淑仪来了。
成淑仪带着满脸的泪痕,声音还沙哑着:“贺姐姐病了,左昭仪你也有孕,我就知道今年是个凶年。”
李知遥笑着,抚上成淑仪的脸,道:“我这有几棵灵芝,你一会捎给贺淑媛,她的脸白,气色不好,该补一补。她都不会有事的,你别难过。我也好得很。”
顾衡心里奇怪,得病是难过之事,怎么和怀孕混为一谈?
但是当着李知遥的面不好多谈,私底下问了杜沅安才知道,原是“立男杀母”!怪不得之前问杜沅安关于陛下子嗣之事的时候,她支支吾吾不肯说,
顾衡的心一下了冷极了,明明是大夏天,胸口背后倒是一堆冷汗沁湿了。
顾衡想,我不能怕,李知遥肯定害怕,我再害怕,两个胆小的人是走不了夜路的。
我得为阿遥筹谋。
“阿遥,你受孕的时机不妥,损身子得很,要不,我悄悄找人拿几副药……”顾衡小心翼翼问道,孕妇容易心绪不定,顾衡不敢说太明显。
李知遥摇摇头道:“何必呢?也是一个生灵。若真是男儿,留他命便是。”
可是你的命呢!你不要命了吗!李知遥!
顾衡眼泪嗒叭嗒叭打在手背上,她不想再哭了,哭太多的人,老了容易瞎眼,但是她忍不住。
桓远刚顺顺利利削爵了桓越,就有人报了李知遥的喜脉。
桓远廿四的年纪,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
桓远到李知遥寝殿的时候,顾衡正呆呆的望着李知遥的肚子出神。
桓远便道:“衡儿,你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