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有……想起什么吗?”中也视线从空盒移开,转而盯着太宰,有些紧张地先开了口。
“嗯……没有。”太宰茫然回看,他其实很想伪装一下,但那样拙劣的演技在这双蓝眼下会无所遁形,平白多出些可笑。
中也亮着的眼倏地黯了,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再抬头时一拍太宰的肩说:“走,去下个地方。”率先朝外走去。
太宰望着逐步远去的娇小的影,猛地攥紧了手心的圆盒,在木头因过大的力而碎裂前松了手,小心地收进了兜里,而后迈开了步子,面色如水。‘这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不会有别的地方了。’他阴沉的目光再一次无意识地从下垂的额发间捕捉到了自己的影,兀自渐长渐短,于是心脏也随之一股股地往外冒着酸水,溢散至全身时变成了苦和辣。‘干脆把他留下吧。他和另一个他本就是同一个人,不是吗?’他这么想着便加快了速度,没走几步一下撞上了橙发少年。
“太宰,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起?”
太宰听到少年的话有些奇怪,刚要询问,却愣住了。迎面走来个人影,橙发无风自动,蓝眼璀璨夺目,是和现下他怀里的少年一模一样的人。他不自觉收了手臂,将怀里的这个箍得死紧。可他担心的事并没发生,那个‘少年’目不斜视地向他们走来,而后像是他们不存在似的,径直穿了过去。两人忙跟着回身,骤然发现哪里还有什么杂草黑鼠集装箱,炫丽的光在水晶灯的散射下为所到之处都点缀了色彩。‘少年’就这样身披霞光走向了一群同样发着光的人。
中也认出,那或站或立的,是钢琴家,宣传官,阿呆鸟,冷血和醫生。而这,是他们经常把酒当歌,台球桥牌飞镖,室内高尔夫,只要没任务就会一泡一通宵,兴起了甚至三五天的会所。是他即便目前还滴酒不沾,但依旧醉生梦死之地。忆起那些日夜,他便有些恍惚起来,但太宰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碎片,他印象里,他从没去过,甚至只是提起就流露出排斥。
中也正要侧抬头去问依旧紧抱着他的人,就听得一声“中也!”那是阿呆鸟大到有些吵的笑音,他便自然而然地打算笑骂回去。腰间的手却猛然勒紧了,箍得他生疼,他便无暇他顾,有些火大地狠狠向后一踩。
太宰吃痛,松了手原地跳脚,鼓了腮帮,眼眶泛红地看着眼前人,那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哎……”中也明知这人又戏精上身了,但火却莫名消了,便长须了口气,也不知是今日的第几次。“这应该就是你记忆中的我了。但你怎么会有这段记忆?”中也说着又回头看那个欢腾喧闹的景,另一个‘他’正与阿呆鸟唇枪舌战,自然是‘他’胜了,但不得不承认每次都有宣传官的功劳。中也看着看着,唇边不自觉挂了丝很柔软的笑。
明明是那样美丽的笑,太宰看着却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记忆,不过那些人他倒是有些印象,十四岁帮老狐狸清缴内外时,他们是冲在最前线让敌人胆寒的狼崽们,只是和他没什么交情。但,他记得他们的名字,现下也知道小狗名‘中也’,那么再加上一些小小的艺术加工,他是不是就可以,顶替那个‘他’?他也有筹码不是吗?那个羽毛般的额吻,‘他’一定没有!所以为什么不可以是他?随着这些纷繁的思绪,太宰只觉神清气爽,便挂上了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笑面。
“青花鱼,你个混蛋!你是不是知道我高尔夫技术不好才总是用这个跟我打赌?”
中也侧身突如其来的谩骂打得太宰措手不及,他堪堪护住那副假面,夸张地“啊嘞”了一声,左手搭上中也的左肩,下巴搁上他的右肩,强行将人固定在怀里扭转回去,凝神看那边的景,盘算着编些模棱两可的漂亮话蒙混过关。
这是个相当安全的姿势,只要不是刻意,就看不到他的脸,但也是个磨人的姿势,因为耳鬓会随着呼吸一点点厮磨,蝴蝶煽动翅膀那样细小的动静会在颅内放大数倍,以至于酥酥麻麻不能专注。所以太宰备受煎熬。
——
那厢正上演着老友记的戏码。‘中也’脸很臭地蹲在台球桌上,因数不清第几杆没进洞被众人毫不留情地嘲讽着。
“哎呀哎呀,在异能禁止使用的局里中也就再也没进过球呢!难道中也唯一能引以为傲的只有重力了吗?”呆头鸟手持球杆,直对着‘中也’。
“阿呆鸟,别说那种话嘛。中也只是还小。”钢琴家细细地擦拭着手中的杆,好心替‘中也’解围。
“呵呵……从医生的角度来看……小不是问题……是耐心不足……”醫生拄着球杆,似是没有这根细杆便会倒地不起。
“这点我以为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了。”冷血一如其名。
唯一没说话的宣传官媚眼如丝挂在‘中也’身上,柔柔地笑了:“呵,你们都对中也太苛刻啦。他其实很有耐心的,只是都给了太宰君而已。我说的对吧,中也?”
本来一直沉默的‘中也’突然跳起,落到球洞不远处,瞄了好久,一杆进洞,而后叉着腰把球杆往肩上一架,脸更臭地说:“哈?那家伙才不值得我有耐心吧。”
——
话音刚落,那个华灯绚烂的景就开始模糊,意味着一段记忆的结束。太宰依旧那样抱着中也,身体僵了也不觉,两人一时无话。
中也沉默了会儿,微偏了头,抵上太宰的发:“原来那天晚上你发疯是因为这个?那牙印可是三天都没消。你才属狗的吧?”
太宰直觉该笑怼回去,但却动弹不得,被定在这低低的耳语里。他不能回应,因为这是中也对另一个‘他’说的话,携着对‘他’无限的包容。他想知道那个牙印是落在哪了,是完整的还是只有一半,红了后又肿了多久,‘他’有没有故意轻舔那些凸起,引得身下人止不住地笑,亦或是求饶。他发疯一样地想知道。所以,他不能顶替,他不愿放弃对中也了如指掌的机会,不愿就此杀死中也所熟知的‘他’,不愿亲手丢掉那两年的陪伴。
他得,是‘他’。
即便‘他’再也回不来,最起码,他也不能骗他。
于是,太宰松了手上的力,只是把头埋进中也的颈窝,缓慢又平淡地说:“抱歉,我不记得。”
那声音蒙在披肩的发里,细若蚊吟,中也初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没听清。”有非人耳力的他,怎么可能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