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太宰！……咳咳…太宰！！！”
有什么人在叫他。声音急促变了调，在朦胧的水声里时大时小。他感觉身体被割裂成两半，下半身很冷，冻到几乎没有知觉，上半身却很热，背部头颈被滚烫的气息包裹着，上下浮沉。太宰有一瞬觉得很安心，好像回到羊水里那样可以一直睡下去，可下一秒就被冰冷的浪头打醒。
“咳……咳咳咳！”太宰剧烈地咳嗽着，把刚刚不小心进到气管里的水星子全部排了出来，可由于是仰卧的姿势，那些咸涩只能转换到胃里，残留在嘴里的那部分化成了苦。他便想侧头去吐，却被环在头颈上的臂强硬地制止了。
“老实点别动！直升机快来了。”
太宰这下听出来了，是中也的声音，便顺从地放松了肢体，将自己的全副身家性命都交到他手上。留了对眼球滴溜溜地转着，但海上的夜是极致的黑，月亮藏起来了，所以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更用心地靠听和触去确认身边人的存在。
“中也。”
“嗯？”
“你看得到吗？”
“哈？当然，不然怎么找到你。”
“那你来吻我吧。”太宰说完静静地等着。说好了的，想起他后就准吻了，虽然现在环境堪称恶劣，但他等不及，现在就想要。
海潮涌动，相贴的温度在冰冷的海水里逐渐消褪。就在太宰开始担心他暴躁的爱人会就此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的时候，脸上突然有了凉凉的瘙痒，他想那是中也橙色的发。而后颈间的桎梏收紧，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紧跟着的是个像海一样咸湿的吻，似啃似咬，胡乱没有章法。果然还是练得少了，太宰暗叹着，反客为主强取豪夺，忘了自己才是那个被扼住咽喉之人。
螺旋桨巨大的轰鸣由远即近，在被探照灯扫到前，太宰舌尖一痛，被迫结束了这个夜海的吻。
“我先带你上去。”中也微喘道。
太宰心领神会，而后中也便周身红光闪现，抱着他游龙般跃出水面，直飞向第一架赶来的直升机。在心脏重启前，太宰已被稳稳地放在了座椅上。
“你先休息。”
不等他反应过来，中也已难觅踪影。太宰扒着门去寻，撞进眼帘的却是一庞然大物。锈迹斑驳的半截船体在探照灯下显得古朴陈旧，哪有什么白鸽纹样，现下正缓缓下沉，像是被巨兽吞噬。太宰漠然地俯瞰，想起那位白毛酒鬼在头日宴会结束时，高举着酒杯说的话——愿酒永不枯竭，舞永不停歇，船永不沉没。心下了然。那些莺歌燕舞美酒佳肴，不过都是一个绮丽诡谲的幻境，一场Dionysus亲自编织却无法逃脱，苟延残喘了十数年的清醒梦。当然，这些与他毫无干系，他现在只是有些担心小狗，他是怎么进入幻境的。
他重新去寻，很快定位到了那个在不停上天入海的影，中也在救助其余遇难者，逐一将他们送上另几架悬停的直升机。太宰一瞬不瞬地追随着那抹亮色，无意识舔了下唇，一时有些心疼‘他的小狗为他在水里泡了这么久，现在还要去救人’，但同时也因为这句话的前几个字而满心欢喜。而后他看到中也长身立于半空，两手插兜四顾着，应是在确认有无遗漏。碰巧一缕月色倾倒在他身上，衣袂翻飞间尽是波光潋滟，衬得他缥缈如神明。‘不对，他就是神明啊，被他拽入凡尘的神明。’太宰第无数次望着这个背影，忍不住抬起了手，却被一把抓住推进了机舱，躺倒在地。
“混蛋，你是不是有病！”中也骑在太宰身上破口大骂，眼亮得吓人。他刚看到这家伙半边身子悬在门外，心都要跳出来了。接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好似有些耳熟，好像在幻境里那个‘中也’也说了一样的话。
想到幻境就想到那个主动失忆的太宰，一把火在心底愈烧愈烈，于是中也扬起左手‘啪’地赏了太宰一个响亮的耳光。而后打算抽身离开，晾这个混蛋十天半个月的，却被猛地一拽，若不是左手及时撑住，他怀疑太宰可能就此肋骨尽断。
“中也在里面都没有打我！”太宰紧捏着与他五指相扣的手，用空着的手抚上了自己可能已经红肿的脸，委屈地控诉道。
“哈？又不是里面那个你把自己搞失忆的！”中也理直气壮，见太宰吃瘪的样，咧了嘴角俯下身去，鼻尖悬在太宰的鼻骨上，悠悠地说：“你当我不知道那个你耍的坏心思？他都有胆骗我想把我强留住，你怎么跟我待了两年反而患得患失了？”
看，他蓝眼睛的爱人真的很懂他。太宰眸色如水地凝视着近前的人，眉目渐长褪了稚气，变得更为俊俏而诱人。他微一仰头，却没尝到想象的柔软。
“我可不打算这么快原谅你。”中也半直了腰，作凶狠状。
“中也怎么进的幻境？”太宰却突然转移了话题，让中也陷入了沉思。先前没空琢磨，现在细想来，那白毛酒鬼临死前留下的眼神和后来Lupin老板口中的管理者都透着诡异。
太宰眼底滑过一丝得逞，趁着中也愣神之际将人抱了个满怀，耍着赖：“回去想啦中也，现在让我抱着睡一会儿，我好累。”而后火速闭眼，呼吸放缓，怀里的挣扎，果然停了。
中也趴伏在太宰胸膛，随着他沉稳的心跳起伏，鼻腔里都是他身上浅淡的海味，便也生了困意沉沉睡去。
GH王牌飞行员第一次觉得驾驶直升机如履薄冰。问，就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中也转醒的时候，飞机的轰鸣依旧隆隆，但周身却柔软又温暖，带着肥皂的清香。他不知何时已被太宰换掉了那身湿透的衣服，抱着窝在座位里。
“醒了。”太宰微哑的嗓音从他发顶传来，“快到了。”
中也闻言向窗外看去，黑色的大地沉睡着，繁星散落，其中银河般亮眼的是未来港。一轮巨大的圆盘变幻着色彩，圆心显示着23:55，那是Cosmo Clock 21巨型摩天轮。
“我要坐，和中也一起。”太宰细长的指抵上双层玻璃。
中也盯着那个甲缘齐整的指尖，轻轻地应了声。
“好。”他知道这是太宰在说愿望了。
“中华街，中也喂我吃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