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贺氏这一脉男丁兴旺,族中女子却少。挑来选去,最后竟选中了既是宰相之女,又有贺氏血脉的谢芷礼。这样的身份,哪怕在遍地都是高门贵眷的帝京城中也是尊贵的。
前世谢芷礼就这样作为一枚壮大家族的棋子,在所有人的期冀下进了宫,登上后位。哪怕知道少年皇帝不可能爱她,甚至忌惮她是太后的人处处堤防,她也不得不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后来太后去世,谢芷兰进宫,她才知道在她入宫之前,谢芷兰就已经和圣上有了男女之情,这么多年两个人一直没有断过,只是碍于太后的势力,两人一直暗通款曲。
可笑的是,谢芷礼曾还有过一丝妄想,希望在漫长而无趣的后宫生活中,能得到来自自己夫君的一点暖意。
但是无论真情还是假意,顾云瑄都没有施舍过她。
前尘往事一幕幕钻进脑袋里,谢芷礼头疼的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人还未到,声先传了进来。
“阿念!”
已经许久没有人叫过她的乳名了。
绕过门口的插屏,一道人影扑了过来。
夏霜有眼力劲儿,早已为夫人备好了座。
贺氏着暗红缕金绣花缎面锦袍,下身配深色绫裙,看得出一路赶的匆忙,云鬓上的碧玉香梅金簪微微歪斜,夏霜替夫人拢了拢发,重新戴好了簪子。
贺氏抚裙在床边坐下,握住谢芷礼的手,上下打量:“乖女儿,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看着贺氏关切的神情,想起前世的结局,谢芷礼再也忍不住了,一头钻进母亲怀里,红了眼眶。
贺氏拍着女儿的背,把被褥往上提了提,把她整个人包裹住。
“这半月来你日日勤奋学习礼仪规矩,女先生私下里对你也是多番夸赞,称你进步许多,所以阿念,你不必为择选的事情太过忧虑。”
谢芷礼把头埋下去,脸在母亲华贵的外袍上蹭了蹭,似在摇头。
“但……母亲还是要叮嘱你一句。虽然以你的身份坐上中宫之位几乎是不二人选,但现下朝野内外都在盯着,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你明日进宫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可行差踏错落人口舌,争取获得太后青睐,这样才能万无一失。”谢芷礼顿住,接着听贺氏继续说:“你昨天晚上昏迷可把我和你父亲急坏了,气这场病来得不是时候,再误了大事。”
谢芷礼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眼里还有未干的泪花。贺氏拿帕子替女儿擦干净眼泪,欣慰地说:“还好你今日一早就醒了,摸着烧也退了,再养一日,明日进宫也无碍。”
贺氏看着女儿怔忡的神色,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母亲,如若……如若我不想参加择选了呢?”
话一出口,贺氏瞬间变了脸色,和蔼与关切的神情全无。
屏退了左右的人后,贺氏皱眉认真地看着她,问:“阿念,你是烧糊涂了吗?”
谢芷礼垂下眼帘,不吭声。前世漫长的宫闱生活给她熬成了一个不争辩的性子。
贺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母亲知道你一直向往你表兄那样的生活,投身行伍,领兵打仗。虽说我们大孟朝允许女儿身参军,历史上也出过不少功勋卓著的女将军,可你不行。你要是出身寻常百姓人家也就算了,你是宰相府的千金,你一出生,你的身份就注定了你要走的路。”
“这些道理我之前就跟你讲过,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
确实清清楚楚。
前世谢芷礼曾因择选一事和母亲大闹过一场。
和天家的这场婚事对于宰相谢鸿恩来说无非是锦上添花。谢家出身睿城谢氏,本身就是世族,对于府上是否要出一位皇后来说,并不苛求。相比之下,母亲贺氏却对这件事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
谢芷礼原本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终于知晓原因。
贺氏当年生产之时意外受惊,导致难产大出血。虽然最后万幸顺利生下谢芷礼,但身子还是彻底虚了,大夫也说以后再要孩子恐怕难了。这么多年贺氏一直没放弃,求医问药,找尽各种偏方,但始终还是没有动静。随着谢芷礼一天天长大,她也渐渐认清了现实,不再执着。
因太后和侯府的缘故,谢相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明面上,偌大的相府人丁稀少,谢相夫妇膝下就只有谢芷礼这么一位嫡千金。
直到某日那位舞姬登门托孤。
那会儿谢芷礼还在髫年,好奇的扒着墙在院门口往外偷看。那舞姬衣裙都是上好的料子,首饰珠钗样样不少,只是脸色在阳光的照耀下苍白的可怕。
那女子跪在相府门口,身旁左右站了两名孩童,一男一女。
虽是跪求,可那女子神情倨傲,目空一切,仿若她才是这府上的女主人一般。
自那以后,母亲对于子嗣一事更是执念。
贺氏这辈子都在遗憾自己没有为谢相生下嫡子,这才让那舞姬可以携子登堂入室。遗憾的久了就变成了怨恨,这份恨意结结实实落在谢芷礼身上,她需要自己惟一的女儿争气。
谢鸿恩在朝堂之上地位举足轻重,位拜三公是早晚的事。而公爵之位只有男子可以承袭,也就是说,将来接管相府的一定会是那贱人的儿子。一旦到那时,她们母女的境遇可想而知。
所以,眼前择选的机会对她们来说非常重要,必须抓住。
前世谢芷礼就是为了母亲的这份执念,才放弃自我,甘愿入宫。
可是哪怕她牺牲了一切,最后母女二人,甚至整个贺家也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或许是她前世人生中的最后三年虔诚礼佛打动了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次她一定不会再做相同的选择。
人生重来一次,她不想再为任何人而活。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一次她要靠自己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