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太想念这口了!”正是在郭靖家,上小学的我第一次吃到了馅里带辣椒的饺子。那时候他妈妈还在家,喜欢在饺子馅,确切地说是一切菜里,放辣椒。去鹿溪之后,我很少再吃饺子,吃过的饺子馅里也从不带辣椒。我突然有点为郭靖难过,一眨眼他妈妈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我也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们家第几个和我家一起过的春节了。
“叔叔呢?”我问。
“去工地上了。”
“他的身体…”G叔叔之前在郭靖靖爸爸的工程队里当瓦匠,有一次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了下来,还好并没有瘫痪,只是从此再也离不开拐杖了。
“只要站在指示牌旁边就行了,主要是为了提示来往的车辆正在施工。不是什么重活。”他说。
“这都快过年了还去啊?”
“就是过年才找不到工人。我爸过去帮忙,还有三倍工资可以拿呢!”
我突然想起转学的事情,就问道:“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他报了分数,脸上写满自豪,“总分还是全年级第一,而且数学是满分。”
“不错不错!真不愧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在心中窃喜,这么看来他的转学是有望了,但是陈老师怎么一直没有通知我呢?难道是没有空位?我是不是应该主动打个电话给她?但是现在是过年期间,为这种事情打电话过去,会不会打扰到她?而且,我应该对她表示信任不是吗?她说会通知我,就一定会通知我的。
相反,如果没有通知我,那就表示,可能真的没有空位了。于是我只能试探着问郭靖:“你有没有想过来二中读书,和我做同学?”
“当然想啊!茶村中学的风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就是个混混的乐园。好老师一年年地都调到县城去了。”
“但是,算了……”他叹了口气,随即又说:“有时候想想,我要是像刘超那样早点出来挣钱也挺好的。”
我心下一动,立马说道:“眼下就有个挣大红包的机会,比采茶叶挣得多多了,你要不要?”
“真的?”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便把大年初二可以去庆哥的网吧帮忙的事说了,“还包吃包住呢!”我特别强调。
“嗯…我再想想吧。”他想了想又说,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我那儿还有庆哥的电话号码,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他。我回家找找,等晚上你来时给你。”我说着,往家里走去。
我走了一段路之后,一回头,发现郭靖仍端着盛满了圆子的盆子站在那儿。
“晚上早点来!”我朝他大声喊。
“知道了!”他摆摆手。
等我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重症监护室一天的费用你去打听打听?我一个月挣的都不够他一天的费用!再说了,闻茗这几年的学费,吃的穿的,还有我的房租,你们拿过一分钱吗?”妈妈对奶奶说。
“之前那几年,你偷偷把钱给你弟弟,供他读书,供他开店,花的还少了?”奶奶说。
“我花的那是我自己挣的钱,可没花你们家一分钱!”
“鬼扯吧!就你挣的那两个钱,能供你弟弟念完大学?还不是偷偷拿的我们的钱。只可惜读了那么多年书最后读成了个神经病,真是报应啊!”
“你说谁神经病?”妈妈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你们全家都是神经病!老娘不明不白地跑了,亲哥哥打自己的弟弟妹妹,姐姐自己跑到别人家来,你说谁是神经病?”
“我跑到你们家来?要不是你们骗我,没告诉我你儿子有病,我会看上你们家?”妈妈的声音猛然间提高了,眼睛也红了。
“别人都要五金三银,你只要三金,急吼吼地就要嫁进来,不就是赖上了我们家,找人供你弟弟读书么?”奶奶翻了几个白眼。
妈妈的脸已经气到扭曲了,声音也近乎歇斯底里:“那是我看你们可怜!那时候要不是大姐跑来跟我说你们两个老的在家闹绝食,我会重新踏进这个家的门?”
“明明就是你自己跑到我家来的!后来一到晚上就跑没了影,鬼混到大半夜才回来,别把我们都当傻子!”
爷爷这时走到院子里去了。爸爸一声不吭,往桌子上端着菜盘。看到我回来了,低声让我也过去帮忙。
奶奶伸手对着妈妈的鼻子指指点点,有好几次差一点戳到妈妈的鼻子。妈妈紧咬着嘴唇,脸由煞白转为通红,她一把打掉了奶奶的手。奶奶先是一惊,然后是勃然大怒,登时一个巴掌扇将过来,妈妈往旁边一让,撞到了正从后面经过的爸爸,菜汤淋了爸爸半身。
爸爸把碟子往地上一摔,啪得一声,碟子在地上碎成了几块,菜躺在地上像个微型的坟墓。“还吃不吃饭了?!”爸爸瞪着面前的两个女人,转身走了出去。
……
唉,我就知道,回到家里肯定和气不过几天,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过年应该是一家人开开心心团聚的时候,但是却是我每年最提心吊胆的时候。家里的空气就像充满了无形的火药,随时都会因为一点事就被引爆。
神仙打架,遭殃的就是我这个小鬼。我还记得五年级的那次,我被三个家长暴打了一顿。当然,主要原因是我离家出走了,但是事后想起来,很难说不带着他们自己的怨气。
年夜饭是在一种阴郁的氛围和两个女人的脸色下吃完的。郭靖一家肯定也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劲,吃完饭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大年初二一早,老妈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县城去了。临走前,她看着我,抛给了我一个世纪难题:“你是跟我走还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