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以后,好几次放学回家,我都听到有男生在骑车经过我家店门口的时候大声喊侯毅然的名字。好在妈妈一般都在后面的厨房里做饭,这些声音大概也就淹没在街上的各种噪音中了吧。
暑假前的最后一次家长会,老爸穿上平时不常穿的衬衫和西裤,从茶村赶来参加了。原因用妈妈的话说就是,“我平时为你忙前忙后的,也该轮到你爸为你的学习出一份力了”。
爸爸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回来,耷拉着脸,我预感到不妙。但是仔细一想,我这次期末考试还是全班第一呀,而且全年级的排名比上次还前进了呢,老爸没理由不高兴啊。难道是我送侯毅然快乐瓶的事情被陈老师知道了?然后告诉了我爸?
这样一想,我小心翼翼地上前问我爸家长会上都说了些什么。
爸爸突然瞪着我对我吼道:“你操这份闲心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写暑假作业!”
我被吼得莫名其妙,突然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呀?我又没做错什么。而且,为什么突然让我去写暑假作业?暑假不是明天才开始吗?学校的老师到底对老爸说了些什么让他对我如此生气?
我说:“不是还有一整个暑假吗?每天带着写一点就写完了。”
他继续瞪着我说:“是吗?如果后面让我发现你晚上再熬夜写作业的话,我就把电闸拉了!”
当他说到熬夜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了。之前我在周记里曾说过自己常常因为写作业到深夜而打瞌睡的事,而且之前做快乐瓶的时候也熬夜了,妈妈估计也向陈老师反映了。我记得陈老师前段时间还在班里进行过一个作息时间的小调查,结果是除了我在内的少数几个人外,大家的作息时间都比较正常。
我猜,陈老师一定以为是我写作业太慢,或者时间管理不当,导致经常熬夜,所以借着家长会的机会对老爸反映了这个情况。
我只好说:“作业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用操心。”
“既然你现在不写,那就跟我回家采茶叶去!”
我在心里暗笑,每年的暑假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也没见我哪年的暑假作业来不及写啊。
“采就采!”我说,当天下午就和老爸回村了。
我的暑假正式开始了。
和往年一样,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蓝紫色的天空还挂着昨天的月亮和昨天的星,通往茶园的路上就已经走满了人。夏天的早晨清凉舒爽,茶农们都争分夺秒。
长袖长裤加袖套,腰间围着尼龙袋,手上拎着大水壶,我、爸爸和爷爷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早上的茶园露水湿重,爷爷还帮我在尼龙袋下面围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塑料布,防止露水打湿衣裤。为了方便在潮湿的红泥地里行走,我还穿上了及膝的胶鞋。
到了中午,日头渐渐毒辣,腰间塑料布上的水汽像涓涓小溪一样流到地上。为了防晒,我们每人脸上裹着蒙面毛巾、头上带着草帽,只露出两只眼睛。即使是这样,到了中午脸还是会被闷得通红。
中午奶奶会来给我们送饭。有的人家会选择回家里吃,我们家为了多采一两个小时,就坐在地头吃饭。爸爸和爷爷蹲在一棵大树底下,我常常一个人找一棵高一点的茶树坐下,享受一个人的静谧时光。匆匆吃好饭,我们继续采到下午一点左右才回去,此时茶园里几乎看不到人影。
下午太热,容易中暑,村民们一般到下午3点再去采。但爸爸和爷爷通常2点多就下地了。他们走的时候总是让我晚点再去。我一般采到日头偏西就回去了。爸爸和爷爷往往要采到天完全黑了才回来。他们身上的衣服被汗湿之后往往浮现出一层白色的痕渍,像是潮水退去后在沙滩上作的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采完一天下来,手指头会变成黑色,头颈和腰背也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种姿势而酸痛。
有时候,为了活动一下颈椎,我会抬起头看云,并且按照许多年前小舅教我的方法去想象它们的形状:有的云像一只卷着尾巴的小狗,有的像一只撅着长长的嘴巴的鳄鱼,有的像一片天使掉落的翅膀,还有的像蜿蜒半个天空的巨龙……这样想着,有时候我会望着天空傻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还好爸爸和爷爷和我隔了好几行的距离,并且越拉越远。
有一天我在做抬头运动的时候,发现茶海茫茫,冷绿万顷,带着草帽的采工散落其间,人面难辨。我突然想到了陈欣悦和夏妍,三剑客中的另外两位现在在干什么呢?还有侯毅然和彭真;还有郭靖,他应该在大庆网吧做着他的网管,一想到他能有空调吹我就有点羡慕。
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忽听得路上一阵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然后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循声望去,只见郭靖正向我招手!还真是想曹操曹操到啊!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瘦瘦的男生,穿着淡黄色的T恤,肩膀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