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放弃抵抗,郁闷地吃起了烤串。
一声震天的“砰啪”声,旁边一个骑在爸爸肩上的小男孩指着天空说:“是天女散花!”这些年下来,每种烟花都有了自己名字。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是孔雀开屏!”一个趴在男朋友背上的女生说道。
我努力地仰着脖子,想要透过前方的人墙抓取一小片天空。结果,我没来得及看到烟花,却看到前面的庆哥把季姐抱了起来。季姐脸上泛着红晕,双手搭在庆哥的肩膀上,仰头看着天空,不住地微笑着。
事隔这么多年,每当我回想起那天晚上,眼前就会浮现出季姐那张微笑着仰起头看着天空的脸,仿佛一张凝结在时空中的明信片,一直穿过悠悠的岁月投递到我的面前。
这边,我自己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一直仰着脖子也累了,就只好边低头吃着炸串,边通过旁边的人喊出的名字来想象烟花的样子。
炸串已经有点凉了,但是味道还不错,一大桶不知不觉间快被我吃完了。可惜了陈欣悦和夏妍,只吃了那么几串。我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也不知道她俩现在在哪里。
突然,我感到肚子一阵绞痛,像有人拿着剪刀在里面乱捅乱戳一样,痛得我站不稳了,只觉得双腿发软,然后慢慢往地上滑去。
“怎么了?”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彭真和侯毅然几乎同时问道。
我摇摇头,不是没事,而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一阵阵恶心撞击着我的胸口,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感觉下一秒就要吐了出来。
不行,我得找个厕所。我努力站了起来。
公园里唯一的公共厕所在对面,得穿过公园的中心地带。看着前面厚厚的人墙,我觉得这个方案不可行。
肚子里的绞痛一阵阵收紧,我的嘴里已经开始泛酸水。我突然想到公园外面还有一个公共厕所,在入口对面的小巷子里。于是我跟彭真和侯毅然说:“我肚子有点疼。”就转身往公园门口挪去。
当人们都想往前挤的时候,你要往前进一步很难,但是要往后退却相对容易得多。
我很快就挨到了公园门口。炸串摊前还是围满了人,一阵阵油烟味飘过来,我又是一阵恶心,口中大泛酸水,一个没忍住,就对着炸串摊旁的垃圾桶疯狂呕吐起来。
胃里的痉挛一阵紧推着一阵,我不停地呕着,看着刚刚吃过的炸串、前面吃过的晚饭,还有绿色的酸水不断地涌出来……呕了半天,感觉要把整个胃都呕出来了,最后只剩下绿色的酸水。
周围的人们只匆匆看了我一眼,就继续忙着自己的事了:往前挤的继续往前挤,炸串的继续炸串,等着炸串出锅的继续等待。
我想要找面巾纸擦嘴,但是翻遍全身上下的口袋也没有。这时,一只手突然递过来一包打开的纸巾,我抬头一看,竟然是斌斌。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我,示意我用纸巾搽嘴。我抽出一张纸巾,说了句“谢谢”,他又扬了扬手上的纸巾,好像在示意我把整包都接下。我接过之后,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到对面,在垃圾桶旁靠墙蹲下了。
侯毅然、彭真和郭靖三人这时已经拨开我身后的人群跟了过来,“你没事吧?”他们围上来说。
“我可能吃坏了肚子,”我说,瞥了眼对面巷子口公共厕所的标牌,“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好。”说完就往对面的小巷子走去。
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先前那几个打斌斌的小混混从里面出来。我赶紧低下头,从他们身边快速经过。
只听得其中一个人说:“妈的,害老子一泻千里!他的炸串肯定有问题,老子今天要把他的摊子给砸了!”
另一个说:“砸摊子有什么用,还不如找他多要点钱。”
又一个道:“拿点钱算了,还是看烟花要紧。操,人这么多!这下怎么挤得进去啊!”
我隐隐预感到待会肯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来不及细想我就赶忙进了厕所。
这一待就是很久。
久到我一度怀疑我今晚没法出这个厕所了,还好前面有斌斌给的一整包纸巾,简直是救命之物。最后我是扶着墙才慢慢走出去的。但是恶心感并未离去,每走两步就想要吐,可能是胃里什么也没有了,所以只能干呕。另外,我还觉得自己的头和脸都在发烧。
公园那边还是人声嗡嗡。等我踱到巷子口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影从我身边飞快地跑过,像在逃命似的,往巷子深处狂奔而去。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有一个人飞速跑过,追着那个人而去。
我一怔,怎么感觉后面这个人好像是侯毅然?
我预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加快了脚步。还没到公园门口,就看到人们在尖叫、在奔逃,他们的声音却被烟花的爆炸声盖住了,脸上也被灯光和烟花染上了怪异的颜色。几个城管模样的人在维持秩序,把人往两边赶,好像要疏通出一个通道。
在人群中央,那块空出来的地方,我看到一个人面朝下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谁走过去把他翻了过来,我看到一堆肠子样的东西混合着暗红色的液体从他身上的洞中流到地上。一颗升腾起的烟花照亮了他的脸。
那张脸,如此地熟悉。
我想叫,但是叫不出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像被瞬间抽空了一般,往前面的地上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