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卷云舒,阳光耀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这是中暑了?还是采茶采傻了?连我都认不出了?”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得又想哭又想笑,最后扯动嘴角,估计笑得比哭还难看,说道:“这回我不是又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吧?”
他咧嘴一笑,“还真有。”说着递给我一个袋子。
我接过来一看,里面是沉甸甸的四本书:《哈利·波特与火焰杯》《哈利·波特与凤凰社》《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还有一本《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你之前借给郭靖的那本《魔法石》,当时庆哥收拾屋子的时候我正好看到,就说我来还给你。但是后来不是一直忙着中考嘛……”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我拿出那本《魔法石》,瞬间呆住了。
这不是我借给郭靖的那本。我很确定。
不是因为它看上去比我的那本要新,而是因为它的封面是完好的。而我的那本,当时大姑为了帮表哥做手抄报,把哈利骑着飞天扫帚的形象给剪下来了,只在封面上留下了个人形的黑洞。
我定定地看着彭真。他的表情很自然地说:“剩下的那几本,我都看过了。你赶紧趁这最后一个真正的暑假好好看吧。等上高中了估计也没时间看了。”
“谢谢。”我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不想提出请他喝奶茶,也不想请他去我家坐坐,不是因为他这次没有贡献什么劳动力,而是到处都是上次他和郭靖一起来时的回忆,我不想去触碰那个开关。
一股无奈和凄然的尴尬笼罩在我们中间。
他大概也感应到了,突然说:“去不去南湖玩?我载你去。”
我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爸爸和爷爷。爸爸直起腰往我们这边看着,没有过来。
我摇了摇头。
他说:“那我帮你采茶叶吧。”说着就要来拿我的尼龙袋。
我说:“没有保护措施你这样采会晒伤的。而且我们也没带多的草帽和袖套。”
“那就回家拿一下呗。骑电瓶车,来去很快的。”
我又看了一眼爸爸和爷爷。爸爸已经弯下腰继续采茶叶了。但是我在想,如果今天彭真在这儿采茶叶,他们还有奶奶会怎么想?上一次因为有郭靖在,他们可能就当作是一次普通的同学之间的相邀出游了;但是这次就我跟他两个人,他们难保不会多想吧?
而且,我也怕,他们会从我的神情和举动中看出什么不自然来。
我略带尴尬地看着彭真,摇了摇头。
他好像也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说:“那,回头鹿溪见。”
当时我的中考成绩已经出来了,上一中没问题。至于能不能进八班,听天由命吧。我现在已经明白,很多事是我不能控制的,就像之前我的小升初成绩考了全县第二,最后也没进八班。
“回头鹿溪见。”我说,看着他转身离去。
直到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已经都听不到了,我才低下头继续采茶叶。
什么时候才能开学呢?
晚上回到家,翻开《哈利·波特》,我越看越精神,这可比《百年孤独》好读多了!我在心中大呼,彭真你可真救了我了!
连看了几晚,当看到小天狼星布莱克死的时候,我崩溃大哭,但是又害怕老爸他们会听到,于是只好把头闷在被子里伤心痛哭。哈利唯一的亲人,待他如父亲般的小天狼星,从此就天人永隔了。我在心中大呼,彭真我真是恨死你了!
好像是他把小天狼星给写死了一样。
去一中报道的那天,当大巴重新开上鹿河大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桥好像变短了,也变窄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它时,它在我的眼中是那么地宏伟。从车窗上看去,桥面又长又宽,往来的车辆摩肩接踵。桥下的鹿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晃人眼目。一过桥,鹿河大酒楼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张着嘴巴,似乎能把你整个人都吞下去。过往的路人行色匆忙,像是要去赶集一样。整个县城好像一颗巨大的跳动的心脏,向我传送着勃勃的生机。
而现在,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地稀松平常。大桥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石桥而已。鹿河浑浊,还散发着腥味,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大酒楼显得又脏又旧,门口的石狮子像吃撑了似的傻愣愣地干瞪着眼睛。
就连在建的鹿河水岸,一年多前我刚看到它时还觉得是危楼高百尺,现在却觉得不过就是天际线上高楼林立间的另一个点罢了。那个曾经写着“鹿河水岸,您避风的港湾”的红色横幅,在风吹日晒下已经发黑了,字迹也缺撇少捺,模糊难辨。
是我变了,还是县城本就是这样?
到了一中门口,看到分班表的那一刻我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