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离家出走
火辣辣的疼痛从我的脸迅速传遍了全身。最疼的地方还是心。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是在跟你妈说话吗?还是把我当成你的保姆了?就算是一个保姆,你也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吧?”妈妈用审讯的目光看着我说。
我捂着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迎着她的目光说:“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保姆。是你自己说的。”
“啪!”又是一个耳光扇过来。
“我欠你的吗?我从怀上你就一直在采茶叶,一直采到生你的那天。要不是我当初回来,你现在能来县城读书?我活着难道就是给你洗衣做饭的吗?”
我继续捂着脸看着对面这个女人,回忆的闸门好像一下子被这两巴掌打开了。
我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好像就在小舅去世后不久,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她打哭了,哭得有点撕心裂肺,因为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疼我了,无条件地接纳我了,于是越哭越伤心。没想到,老妈又是一个巴掌扇过来,“不许哭!再哭再打!”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我的两边脸登时肿了起来。
因为太疼,我渐渐地就不敢哭了,只能哽咽地看着她,任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她说。
现在,同样的这句话似乎直接穿越了时空重新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眼前的这个女人说,“我每天尽心尽力地照顾你,守在这个小店里像坐牢一样!出个门还要提心吊胆的!我也从来没指望过要从你那里得到回报。我自觉算对得起你了!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我不知道我现在正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但她现在看我的眼神,和她那时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凌厉地审视着我,好像我是一个犯人。
从那时起,我一直怀疑她是不是恨我。是我这个推卸不掉的责任折断了她在外面自由飞翔的翅膀,把她重新拉回到了一个在地图上没有任何标注的、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了的小村庄。一个牢笼。
我想,我现在看她的眼神应该和她看我的差不多。
在那个瞬间,过去十几年的记忆一齐涌来,无数个过去的我,幼小的我,和此刻的我重叠在了一起。多年的伤痛与恨意在那一刻一齐爆发了。
我说:“你凭什么打我?打孩子是犯法的!你还说是我妈,你从来就没有尊重过我,没有耐心地对待过我!你动不动就骂我,随时都在挑剔我。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奴隶!”
我想到的是有一次,我数学考了98分,班里很多100分的。我当时刚放学回来换上拖鞋,那是一双新拖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到脚下一阵麻疼,下一秒我就直接向前倒坐在沙发上,膝盖磕得生疼,新拖鞋在空中划了个可笑的半弧,面朝下栽在地上,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原来是妈妈踢了我一脚,“你有什么用?别人都考100你才考98?”
有很多个周末,我走出家门鼻子里都塞着两个棉花球。因为辅导我功课的时候,我回答不上来问题,老妈就急,急了就打,直打到流鼻血。
还有一次,我忘了是什么原因,争吵之后我没带伞就冲出了家门,在雨里淋得透湿,衣服上全是泥点,就这样在教室里坐了一下午……
被郭靖刘超他们在放学路上围堵了之后,我也曾跟妈妈说起过,她反问我:“你为什么要走那条路?你不惹人家人家会来打你?”从那以后我明白了,就算受了欺负我也只能独自面对。
“我是你妈!”她怒吼道:“就是打你骂你你也要给我受着!奴隶?我倒是想做你这样的奴隶!”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你当初为什么把我生下来?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自己做的愚蠢的决定凭什么要我来承受后果?!”
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震惊了。那个愚蠢的决定是什么?是生下我,还是嫁给我爸,还是别的什么?连我也觉得它是愚蠢的吗?
但是,不给我自己细想的机会,也不给对面的女人反应的机会,我就夺门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