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的祠堂中央有一座高高的祭台,台上供奉着祖先的神位,两侧摆放着烛台和香炉,氤氲的香烟缭绕,让人肃然起敬。
大堂四周整齐排放着精美的雕花木桌椅,顾家族长和几位长者端坐于堂前。
堂下站着两男一女,其中较为年轻的男子率先叩首道:“各位宗族长辈在上,今日,顾凌言恭请诸位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顾凌言知道此次妹妹被伤得有多深,才会独自离开家中。
一旁女子着锦服而立,约莫二十六七的年纪,生得樱唇琼鼻,清丽的眉眼与顾夕颜有几分相似。美中不足之处是额头过宽,故而称不上绝色。
她眼中含泪,楚楚诉之:“堂姊不能有孕,姐夫早就厌倦堂姊了。两位兄长向亲不向理,分明有意刁难于我。我何其无辜,求诸位长辈替我做主。”说完又梨花带雨,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好个巧言令色,家中谁人不知他们夫妻情深,是你从中作梗,才至两人情散缘灭。”顾凌言被她的话语激怒,他握紧袖口下的拳头,压声道:“前日我与那负心汉对峙时,他亦十分懊悔。”
“可如今她俩已经和离,我也怀有身孕。”话及此处,顾欢颜用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长辈们成全于我,方为和美。”
顾凌言正欲回怼时,感觉到兄长在暗暗地扯自己衣角,便缄口不语。然后听得身旁兄长一派凛然地问道:“你的‘和美’便是要家族罔顾礼义廉耻吗?田舍之家,尚知伦理纲常,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世家大族。”
顾钟言此话一出,引得在座一片哗然。
顾家长辈皆知顾欢颜原本是订了亲的,却不知因何反悔,退了亲,然后就出了这档子事。是非对错,大家心中早有论断,便纷纷指责她此举有损顾家清誉。
在众人的责备下,顾欢颜恼羞成怒,“你们这般维护堂姊,不就因为她是长房之女吗?且伯父又是学谕院首座。”
“什么长房、二房?顾家儿女向来同气连枝,你休要胡言乱语。”堂上一位长者厉声道。
顾欢颜见情势不利,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求助一旁的父亲和哥哥。
顾沛不忍见女儿这般处境,便对大哥低声哀求道:“是欢颜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望大哥念及骨肉亲情,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顾渊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沧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疲惫,看着堂下的三个晚辈,沉默须臾,徐徐道:“并非我不疼惜欢颜,只要欢颜愿意与那负心汉一刀两断,她腹中孩子可由顾家抚养长大,往后再寻个清白的好人家嫁了。此事便可作罢,否则就按家规处置。”
见父亲松口,顾家俩兄弟虽心中不平,却也不好再多言。
顾沛知道兄长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心中感激,可他亦知自己女儿的固执。
果然,顾欢颜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哀怨道:“什么疼惜我,全是借口。都是顾家的女儿,凭什么堂姊嫁得,我却嫁不得?”
一直以来,顾欢颜都觉得自己生活在堂姊的光芒下,她是顾家的天之娇女,自己也事事以她为榜样,却终究还是相形失色。
而这一次,她自觉赢过了堂姊,又怎会回头!
几番争执后,首座之上,那位发须发白的老族长也给出了最终口谕:“顾家从无两女嫁一夫之先例,如若你执意要嫁,便不再是我顾家女。”
此时的顾欢颜面容苍白,任凭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木然道:“我与他两情相悦,此生非他不嫁。”
“欢颜。”顾沛无望地看着女儿,心中早已是万千愁绪。
“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我们也只好依族规行事。”说完,族长便揽过边桌上一个方形的黄花梨木盒,抽开盖子,拿起里面的一纸帛书,起身宣读:
【顾家自蒸祖迄今,历经千年,代代相传,积淀厚重。
然今有女欢颜,违背家规,不守家风,背离家族之根本,已成不可挽回之事,不宜再由其传承于后代。故特公开声明,将其名字从家谱中除去,永绝其与顾氏之联繫。
期盼顾家后代引以为戒,恪守家规,继承家族之光荣传统,昌盛发展,永续家族基业。】
诵读完毕后,族长将帛书交到顾欢颜手中,然后离去。
顾欢颜拿着《删祖书》,等到众人散去,她才崩溃地瘫坐在地面。再也忍不住地嘶声大哭起来,脸上满是深深的仇恨和绝望。
顾毓言走到妹妹身边,不知该如何安慰。
因为他一直不理解妹妹为何要与吕家解除婚约,自己与吕广泉系出同门,深知其品性纯良,才将他介绍给妹妹。而且清川吕家与顾家一样,都是书香世家,倘或嫁过去也不会受苛待。
只可惜自己一番苦心化作白雾。
犹豫之后,顾毓言还是说出了心底之言:“为了一个男人,真的值得吗?况那镐京赵家可是个虎狼窝啊。”
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顾沛的心也仿佛在滴血。他将女儿拥入怀中,痛声道:“我给你取名欢颜,便是希望你一生欢笑开颜。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你便去吧。”
父亲的话让顾欢颜情绪稍稳,她停止哭泣,抽搐不语。
“只愿那人不再负你。”顾沛轻抚着女儿的头,尽是无奈和不舍。
“父亲!”
顾欢颜嗫嚅着,声音有些干哑。
可她心底却在呐喊:顾夕颜,是你!害我被家族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