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抬起眼帘,瞟过对方道袍袖子上的山形徽纹,已把这两人的来历给认了出来,嘴里却忍不住嗤笑一声,讽刺的弹了弹指节。
才慢悠悠道:“五仙教?你们认错了人,还想再动手吗?凌霄山的小道士,原来这般没有眼色。”
她语气有些轻浮,声音却好听的过分,柔和温雅的仿佛潺潺流动的清甜山水。但话语中分明透出了根本没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湖四山六宗中的凌霄山,放在眼里的意思。
言语轻慢,连削带贬的话一出口,便惹得南石师兄弟两人呼吸骤然急促,神色冷冷的看向她。
这两人年纪尚轻,禁不起柳青这番对师门的折辱,欲要反驳,偏偏武功远远低于随意站立的柳青,拿她毫无办法,一番气血上涌时,待留神想起对方的话,南石脸上一振。
“前辈不是五仙教的人!”南石双眼发亮,剑却仍持在手中。
直到柳青挥了挥手,做出一副默认的样子,不由得大喜过望,低落下剑尖,拉着师弟北九就朝柳青俯身下跪。
“晚辈凌霄山南石,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见谅。”南石惊喜道,他心中有些城府,不然刚才,也不会躲在庙门后见机行事。
虽在柳青身上跌了个大跟头,却是能屈能伸的性子。
南石深知,自己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五仙教追杀在后,对方竟能在得知五仙教的名号后还敢透出与凌霄山有旧的态度,说不定,就是他们两人的救星。
在尚未得知前辈的名号前,南石就连是几拜,师弟北越虽面上懵懂,却也随南石结结实实的拜了。
北越生性腼腆害羞,近日连逢大难,早对护他逃跑的师兄南石信任的听话至极,不过是给武功高强的前辈行礼,哪有不听的道理。
他们拜的诚诚恳恳,行的也是对师长的大礼。柳青站在庙里当中,抱有的莫名出现的奚落讽刺的心情还没收起,就被行了如此大礼,一下惊的怔在原地,被这完全超乎预料的情况给定住了神。
反倒像是老老实实的受了礼。
等回过神来时,柳青不喜反恼,捏了捏腰间鞭子的手柄,加上刚才不知从何而来的讽意,搅合混乱的心态让她站在原地,透过掩面的黑纱冷厉的看着领头的南石。
眼见着南石身上眼熟的黑白道袍起起落落,柳青抿起唇角,划出个薄凉的弧度,漠然的抚住鞭柄受了拜。
之前因这两人的义气与些微的顺眼升出的些微好感也一下子败得一干二净。
这骨头,可真是够软的。
柳青有些讽刺的抿紧唇想,只觉自己把中原人看的太好了些,又在心里臭骂了一顿连累她至此的臭道士,转眼再看跪在身前的南石师兄弟两人时,恼怒的恨恨想,果真是一脉相承的秉性。
她又嗤笑一声,黑纱下的唇角抿紧,又飞快的扬起,不善道:“我知道你们的姓名有何用,赶紧滚,这庙,今夜容不下你们了。”
说完这话,她往前走了几步,指尖按在腰上系着的鞭柄上,催促道:“动作快点,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南石胸口闷闷的痛,听到这话,跪在地上急忙直起身。
背脊像加了钢针般挺立,他抬头看向柳青,恳切道:“前辈!还请前辈看在曾与凌霄山相识的份上,求前辈带晚辈与凌霄山师长会和,师门师长定会重谢前辈!”
他说完,再次俯身下拜,布满脏泥的道袍起落,北越也随他动作。
柳青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的恼意不知为何反倒消减几分,起了些怜惜。
见和那道士一脉相承的师门中人这副凄惨的模样,柳青鞭柄上的指尖一松。
她问道:“你们是因什么五仙教才和师长失散的?”
柳青本是诘问的语气,听在南石耳里,却有了些软和的意思。
南石连逢大难,再加上他心思灵敏聪慧,虽然有些城府,却还是个未加冠的少年郎。
求得了前辈的软化态度,南石微抿唇角,按在膝盖两侧的手一顿,又不着痕迹的瞟了眼柳青身上的苗衣,脸上不由得带了点犹豫之色。
柳青瞧在眼里,也不催促,只看到南石再次瞥了眼身后的师弟时,才状似不耐烦道:“你说,还是不说?再不说,我可走了。”
南石愣了愣,只这一会的犹豫功夫,就险些让逃命的机会失去。
他连忙惊慌的抬眼,再思顾不了其他的小心思,急声劝阻道:“我说!前辈,只是此事与我的这位师弟有关…”
他话到这儿,又极为明显的瞟了眼师弟,扯了下北越拖在地上的道袍袖子。
北越茫然抬头,半晌才反应过来,冲着南石点了点头。
南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才开口,垂头哑声道:“我这师弟家里有本祖传的毒经,不知为何被五仙教给得了消息,家中五口人只他一人逃出了性命。”
“妄前辈恕罪,此乃实情,绝非我两人杜撰,师长带我等逃离时,独身引开五仙教,这才失去了联系。”
“不过在临行分开时,师长有说要在落湖城相会,但落湖城将逢武林大会,五仙教又在暗处盯住了晚辈两人。”
“晚辈见前辈行事光明磊落,实乃正道人士,只求前辈带晚辈等入城寻到师长,晚辈愿为前辈效尽犬马之劳。”
连续数日的逃亡让师门赫赫的正道弟子落魄的躲藏在郊外一座野庙内,但仍可从言行举止中窥见几分正道风骨。
柳青凝神细听南石的诉说,庙外月色深深,比白日更为寒冷的风裹挟荒野的虫鸣闯入残破的门扉。
细碎残风从门洞进入时,已不剩多少力道,却仍吹皱起南疆来客遮面的黑纱。
南石未尽的话语也随着风的到来,不知缘由的停了,柳青神情骤冷,脚下寻蝶步踏出的下一个刹那,师兄弟两人的后领已被她擒住在看似柔弱白润的一双手掌中。
她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顿如幽谷钟鸣,狠狠的敲在两个小道士的心口。
只见南石神情肃穆,放空了周身的力道,而另一只手下的北越则脸色苍白,死死的咬住一口牙齿,瞪大一双本就圆溜溜的杏眼,朝庙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