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青灡国浮云蔽日,世道渐衰,各家自有各家愁。看看这绝世大喜剧,反倒还能稍微振作心情——走出戏坊,照旧要拾掇自己的四面漏风的日子。这或许正是《红尘颠》备受欢迎的原因。同时官府对大众教化也久不上心,故而即便这戏本子里戏谑本朝不重国本,不怜农人,却也并不受禁。
“快来人哪!有人吐血昏倒啦!来人哪!”
就在观众纷纷散去之时,忽见一人猛吐一口鲜血,骤然倒在悦心坊门口。
很快他身边就围了一些看客。
这人形容枯槁,衣衫不整,像个流浪汉——这流浪汉应是才大哭过一场,脸上泪痕重重。他从面相上看仿若不过四五十,头发却有半数都花白了。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模样可怜却无人同情的流浪汉,就是写作《红尘颠》的花覆水花先生。谁也不认识他,谁都不记得他。
“一身酒气,这回怕不是要喝死了”
“但凡家里有个女人,也不至于这么污糟!”
“看这乞丐年轻时应当有几分好模样,人哪,最不要自轻自贱”
“哎哟,这世道,大家都不好过!”
……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的说完就走了,有的相互聊了起来,有的只是看着。没有人去叫大夫。
“让让,我是大夫!”
“得罪,这是我朋友!”
只见 “玉面公子,百变小生”和一个女子同时拨开人堆冲进来。这女子正是方才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戏痴。
这玉面公子便是银狐仙族二公子银漠,他在人间化姓为“秦”,名叫秦漠,此时还穿着“仕旺熹”在最后一幕的那身绯色官服,更衬得他容颜胜雪。他扶起地上的人,神色焦灼,一遍一遍叫道:“晚兄,晚兄!”
女大夫却十分镇静,迅速试过鼻息喉颈,翻看过眼珠,便探脉搏——这一探,就连她的眼神中也浮现出一丝惊恐。
“此人……早已病入膏肓!五脏严重受损,经络淤塞已久。情况,很坏。”最后四个字,她近乎喃喃道出,还是被几人听到了。
“广栖阁的大夫都说没救,那只能是个死了,叫人拖去埋了吧!”
“闭嘴!”
银漠满是血丝的一双眼,恨恨地刺向闲话之人,刺向同样焦灼的大夫和她腰间所佩“广栖·慕容”的木牌。广栖阁是当今名扬天下的医府,地处西蜀群山之间。这位年轻的女大夫名为慕容清,出山游历两年有余,到青灡不过数日,昨日才从金陵来到宣州。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咬着牙,一字字问道。
大夫微一沉吟,道:“以白芍、党参、黄芪熬汤,或可续一时命。”
语罢,银漠立刻背上病人朝最近的医馆奔去。慕容清紧随其后。
到了医馆,却被告知白芍前两日刚被“落第将军”琳君笑的人尽数买走。宣州大半个城的白芍都被琳君笑购取一空,周边乡镇也无补货,只怕是早就被买断了。
背上的人又呕出一口血,却怎么也叫不醒。
银漠将他放在椅子上,凄然对馆内人道:“吾友病情紧迫,再等不得。烦请各位暂退门外,我有一江湖偏方……”
话未说完,只见一位面容妍丽、装扮精致的姑娘自馆外抢到银漠身前,正是叶赏心。她早知昏倒之人与银漠乃是挚友,关心情况,便一路跟了过来。
她悠然道:“秦公子,小女子知道救你朋友的法子。不过也需要屏退诸位,这法子的施用不能受到干扰。”她的口音近似吴腔,侬软可人。
银漠不解,他根本不认识这女子,也颇不愿让她插手。
见状,她立时指天发誓:“若救不成,我便全身上下长满麻子,脸蛋肿成肥猪,一辈子没人喜欢!”
银漠还是有点不信,但慕容清信了——她知道对女子而言,这种誓言可远比天打雷劈等话恶毒得多,也真诚得多。
“来不及了,就听这位姑娘的!”
听得广栖阁的医师都这么说,众人于是很快就都退了出去。银漠虽仍犹豫,但也知此时多纠缠无益,便也同众人退到门外等待。
户外晴空万里,有飞鸟衔花掠过长空。
满城飞絮。
不多时,叶赏心就推门而出,对还在等待的人嫣然道:“醒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