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对吗?小谢哥哥?”
“……姑娘所言,颇有道理。”
说罢,移开视线,望向她背后辽阔连绵的青山,淡淡笑了。“听你一说,才意识到此事原本条理分明。不知道自己却在矫情些什么。”
见一番言语成效卓著,慕容清也颇为得意。她顺手拍拍谢抒的左臂,笑道:“没关系的,再勇敢些便好了。我若是琳将军,定然收你这个徒弟。”
谢抒亦展颜。
“多谢姑娘好意,我心领啦。”
看着慕容清好似太阳花般明朗的面庞,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觉的涓涓流水般的温暖。
“慕容姑娘,明日齐大人休沐——”
尚未说完,慕容清却被琳君笑叫住了,后者神情颇为焦急。
“慕容医师,恳请您去看看我的祖母,她的旧疾又犯了。”
一行三人来到琳君笑和祖母居住的小院,院内两棵高大的槐树洒下浓荫,堂前落叶稀疏,杂花散落。微风吹过,草木沙沙作响。
这小院位于一片树林之后,离孤儿院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环境十分清静。之所以远离人群,据说是为了年迈的祖母安养。白天她来孤儿院看过之后,若无他事,往往便会回去陪伴祖母。
屋内,祖母半身靠在床背上,嘴唇苍白,呼吸略显急促。老人已经年逾古稀,深深下陷的眼窝中一双棕褐色的眸子却尚未浑浊。虽然精神欠佳,但仍将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
见有年轻的客人来,她笑面相迎,满脸皱纹舒展,像水波纹般一圈圈荡开。
“琳儿,好久不见你带朋友回了。”
“祖母,这是广栖阁的慕容医师。”
老人笑眯眯地瞧着慕容清,感慨道:“这么轻的年纪,就能行医救人了,后生可畏呀。”
“老人家,我是慕容清。”慕容清很自然地走近,在床沿坐下。
“这位少年公子,你又叫什么名字?”她将目光投向一起跟来的谢抒。
“我姓谢,名之皙,从金陵来,是慕容姑娘的朋友。”谢抒温声道。老人看看慕容清,又看看乖乖立在一旁的谢抒,眼含欣慰地点点头,喃喃道:“好,好。”
谢抒被看得莫名有点不好意思,默默把头低下了。慕容清倒不觉得有什么,已然上手探起了病人的脉搏。
她细观其面部,静听一小片刻脉搏后,皱眉问道:
“老人家左胸可是曾受过什么重击?”
闻言,老人并不询问大夫,反而立刻扭头看身边的孙女。只见琳君笑骤然握紧了双拳,漆黑的眼眸中泛起阵阵寒光。她猛地一捶手边的茶桌,气道:“我就知道!”
慕容清和谢抒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老人忙拉住孙女的手腕轻轻晃了晃以示安抚,对慕容清娓娓道:“七年前,那是七年前了。”
……
七年前,圣元十一年秋。
那时,青灡国都金陵附近州县时不时有流寇作乱。先是姑苏、扬州,夜里数十人结伙抢劫屋舍,犯事后很快就散的不见人影。有受害者认出,他们其中有几个正是以前常在路边乞讨的乞丐。
那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多是故乡遇灾,家破人亡,流落到这繁华之地,却由于各种原因,无论如何都讨不到一丁点好——做不了人,便只好做鬼了。
地方官派官兵调查,结果不尽人意。流浪者就像老鼠,老鼠有的是不见天日的地方用来东躲西藏。况且,这群官兵在富庶的江南承平日久,疏于训练,加之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多都沦为了酒囊饭袋,往往是出一回事便动一动,根本懒得未雨绸缪。
以至于一个多月以来,动乱迭起。百姓人人自危,夜里都不敢合眼。国君终于下令,谁能彻底平息流民之乱,便将空缺已久的青灡大将军之职颁给他。宰相齐裕之侄齐耘觊觎此位,带兵前往金陵附近镇上巡查。
不日,祸乱集中在城外凫水镇上爆发。
谁也没能预料,一夜之间,流民纵火烧镇,绑架了地方官。暴吃暴喝后,这群匪徒兴致愈发高涨,不眠不休冲向金陵。
可笑的是,齐耘所领三千官兵,关键时刻只如一盘散沙,加之大火覆城,竟完全招架不住这群暴起的流浪汉。齐耘本人更是在睡梦中惊醒,险些被烧死在官舍之中。一夜之间,□□便席卷至金陵城外。
数千落魄的流民汇聚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从城墙上俯视,好像在看像一群发疯的蚂蚁。上百人举着一根巨柱在神策门外撞击城门,喊声震天。城上的守军箭如雨下,奈何这群人竟都视死如归,丝毫没有撤退之意。
于城中人而言临头的大难,却是他们濒死前的狂欢。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豪情之中,死亡恰恰是对他们的加冕。
城门很快便破了。
疯子们欢呼着涌进伟岸的金陵王城,就在以为马上可以进行最后的宣泄之时,却被一人挡住前路。
空荡荡的大街中央,一名身形瘦削的白衣少女昂首持枪而立。一杆枪,一匹马。残月西斜,冷风刮过,马项上的白铜铃铛丁零作响,森森然像在招魂。
少女面无表情,眼神却十分坚毅。面对偌大暴戾的人势,她不动声色,一字字道:
“今夜我在,入城作乱者,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