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有情的脚踝淤青一块,就算遮了粉底仍然可以看出一点痕迹。笔直的高跟让酸痛自下而上蔓延开来。
以前拍戏吃苦,所以她极能忍痛,面色如常。
但李岽煦似乎觉察到了她倚靠的重量越来越沉,他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语调极淡:“金理事的提议值得商榷,院线的战略布局从长计议。”
富二代导演车慜植闻弦知意,拉着金焕基劝道:“金理事不必操之过切,今天这么轻松的氛围,来,我们碰一杯!”
他忽视金焕基被打断后燃着怒气的眼神,旋即小眼睛滴溜溜转向二人若即若离的手,自以为窥破天机般,自作聪明将话题往唯一的女士身上引:“今日难得一见,李会长便携美出行如此重视,可见场内肯定有金小姐属意的画作。”
一句话既讨了她的欢心,又明确表达了示好的心意,车慜植沾沾自喜。
若不是他差点跪下求Hok娱乐当副部长的叔叔车相赫把名额让给自己,哪里有这个机会得见李会长一面?
业界传闻坐拥半壁江南的人,却过分低调行事。今日拍卖展据说就是为了他,取消了传统的媒体采访。
饶是自己从小圈子里长大,愣是没有见媒体泄露或者拍到一张照片来,今日一见,李砚会长那清冷深邃的矜贵面容竟让人过目难忘。只是,车慜植隐隐约约觉得他同数年前隐退的忠武路演员有点像——叫什么来着?
很快,他便不想再分出精力思考。因为眼前人是更让人难以转移视线的女士,金小姐。
姣好身材,明眸善睐,偏又带了些漠不关心周遭一切的冷淡,不知是不是演出来的毫不在意,也许李会长就好这一口呢?
作为刚出道的新人导演,他甚至很有上前邀约自己最新剧作的冲动,但又碍于李砚的身份,只好旁敲侧击,看看是否能投其所好。
李岽煦身上好闻的松木气息盈贯鼻间,金有情难得放松神思便被cue到,回过神来却见面前早已不止金焕基一人。
车慜植,欲将她除之后快的顶头上司Hok娱乐部长车相赫的侄子,正带着讨好神色看向她。而车相赫,就是把她推向深渊的人之一。
攥着手包的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熟悉的窒闷感像冒着热气的岩浆,沸腾灼烧着她的心脏,但也只有短暂两秒,心念辗转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她是熟悉情绪切换的顶级演员。
金有情笑了笑,既然他开口攀谈,她便直截了当得连敷衍都懒得演:“车导说笑,我并不喜欢男人视角下的女性形象。”
车慜植一怔,似乎根本没想过她会在这么多男士在场的情况下诚实吐露骇俗之言,驳了他的面子。这是在男人主导话语权的大韩民国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一瞬,他毫无预计地浮现出羞恼神色。
他尴尬地望去,金焕基老辣得意的目光像钉子般把神色尴尬的他钉在了原地。
而李岽煦则沉眸,眼里似乎多了丝兴味。
不待他反应过来接话,方听见女人用干干净净的嗓音淡淡道:“阿德里安的这幅《失恋的女人》构图的荒诞、脆弱、沮丧的确惹眼,可是他并不知道——”
金有情优雅抿了口香槟,雾蒙蒙的眼眸越过衣香鬓影,落在了走廊尽头的油画上。
阿德里安.盖尼是罗马尼亚当代画家。曾有作品《1937年的向日葵》在伦敦苏富比拍卖会上以 3,177,000 英镑的价格售出,成为罗马尼亚人售出的最昂贵的画作。
可以说,他是当下世界著名大拍卖行的“宠儿”。
今夜拍卖的他的作品都有强烈的电影感,也有几分闹剧感。她倒是挺喜欢这种具象与抽象结合的写实作品——
描绘20 世纪人物的肖像,与大规模苦难有关的人物,这些人物在他的作品中出现了被咬伤、被割伤、模糊和斑点的相貌。
但并不包括这幅《失恋的女人》。
“他并不知道,女人失去安全感的时候,必须克服恐惧、依赖和失望。一点点的长出自己的铠甲,开始爱惜自己的羽翼。开始醒悟,开始去对生活拥有掌控感。戒掉情绪,没有眼泪,再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他们看到的,永远只有他们想看到的。那些无助、痛苦、扭曲……以及刻板的颓废样貌。”
她像是在形容画中面容憔悴挣扎的女性,又像意有所指的嘲讽。
金色香槟微甜入喉,金有情收回视线,望着眼前愣神的车慜植。
草包。
她嗤得笑了,刻意轻轻捂嘴,作出不经意的样子:“哎呀,我好像说得太多了。”
语毕自然仰头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漆黑双眸。李岽煦并未言语,但那副从容姿态像极了纵惯她的金主。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金有情想起不太美好的记忆——
那日她正在背台词,sns上关于李佂宰和SS集团太子妃林诗铃的车内暧昧照片被d社爆了。
她看了一眼就继续背,具体那天是怎么过来的她忘记了,但是她到现在还记得那页台本,看了两个小时的那三五句话。
仿佛一瞬间才明白,卑微却野蛮生长的藤蔓终有一天会被炬火烧尽。
她永远无法不计前嫌去包容抛弃过自己的人,她需要漫长的过程才能重新振作/爱上生活。
金有情别过脸去,却听得李岽煦沉朗平静的声音响起:“尹志,那副金小姐不喜欢的画拍下来,送给车导留作纪念。”
闻言,在场几位看戏的富商财阀交换了下目光,都有些错愕。
且不说阿德里安随随便便一幅画便上百万美金,就凭这位年轻的小姐不喜欢,李岽煦便可一掷千金将这幅画送走,这不是霉车慜植嘛?
车慜植更是后背冷汗涔涔,方才的无语凝噎此刻化作战战兢兢、欲哭无泪:他到底哪里惹到金有情了?这是要提醒他别随意搭话?金有情不喜欢的东西便随意拍了送人,这不是意味着自己碍着她眼了?
他焦急地吸了口气,额头渗出汗珠。
金有情将在座的反应尽收眼底,笑得意味深长。
旁人或许误会以为李岽煦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至此,而她只依据方才交际时听见的信息就能猜测得到——GBC需要Hok娱乐识相让路了。
借她打压车相赫罢了。
不知名女伴的兴趣爱好都能压制车慜植的脸面,更别提在座的财阀二代三代了。
但她乐见其成。
李岽煦都带她来了这个名利场,不报答说不过去,毕竟互相利用比单方面被金主认领更让她快活。
金有情仰头一饮而尽,先前腕骨上的疼痛皆数化作演技。轻轻柔柔拢住李岽煦的臂弯,她借题发挥,笑得明媚:“车副部长如今可捧李蒽熙前辈了,我看中的小成本电影都不放我去呢。所以连带着车导也不认可我的审美吧。”趁着微醺,再带点埋怨的撒娇。
今夜之后他们便再无交集,金有情丝毫不介意演一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