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楚碧莲从与王忠富“相认”后的第二日起,就去到了之前练习的封闭小院,在院中按照王忠富告知的稳定气息的方法练习起来。她选择了第一种方法——压腹数数法、第三种方法——战队姿势以及第六种方法——练习发音,并将这三种方法结合起来练习。
练习时她始终保持着挺胸收腹的姿态,吸一口气然后从一开始数数。一边数,一边慢慢从口腔开始送气,尽量保持均匀细,棉,长。送气结束后再开始练习发音,并通过院中的回声来判断自己的吐字是否清晰……
就这样练习了一段时间后,楚碧莲再次开口尝试唱出“咿咿腔”拖腔。这次,她从回声中明显地听出与从前的不同了!之后她又试着唱了几次,都和第一次听到的回声类似,不再像之前那样有忽上忽下的情况。
楚碧莲高兴地想着:等我再多练习几天,稳固下来了就去告诉小师兄,让他也高兴高兴。拖腔稳固之后,我也可以正式和师傅学戏了,到时候可以和小师兄一起给陈大妈唱戏了!想着这些,楚碧莲浑身仿佛又充满了干劲,每日都在封闭小院中认真练习着……
又认真练习了一段时间后,楚碧莲听这回声的反馈,认为这些时日的练习成果已达到了要求,便出了小院去寻找王忠富,想要第一时间与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楚碧莲先是去到了戏班里王忠富常去的几个地方,却都未见到他的身影,不过她也没有着急,而是换了方向准备去找李班主,告诉他自己已经练好了“咿咿腔”的拖腔,同时其他的基本功也没落下,现在可以正式开始学唱戏了!
前往李班主院子的路上,会经过好些热闹的地方,不过楚碧莲这次经过那些地方时,却没看到多少师兄姐,地方也冷清了许多。看着安静的庭院,她想起了前几日同屋的路师姐说过的话:“这些天,戏班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她那时每日都在封闭小院练习,对其他师兄姐们也并未关注太多,听到这话时还问了路师姐一句:“大家在戏班里学戏、排练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人还越来越少了?”
路师姐叹了口气回答道:“你这些天都在练拖腔,不知道也正常。现在可多人都下海赚钱去了,看戏的人越来越少,咱们戏班接不到啥活也就分不到多少钱了,他们就离开戏班下海赚钱去了……”
当时听完路师姐的话,楚碧莲还感叹了一阵,今日见到了戏班里冷清的场景,也是忍不住的唏嘘……
刚走进李班主的院子,楚碧莲见到了王忠富和李班主,不过二人正在说话,楚碧莲就退到了一旁,并未上前打扰。
楚碧莲听到李班主郑重的问向王忠富:“忠富啊,这下海的事,你真的想好了?”
王忠富也郑重回道:“师傅,下海的事我想好了,我必须要去。您放心,就算我下海了,也还会想着梁山调的……”
听到王忠富说要下海时,楚碧莲困惑不已,之前还在一起练习梁山调,说好要表演给他娘看的人怎么突然就要下海了呢?后面的话楚碧莲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她快速地逃离了李班主的小院,在戏班里漫无目的的地游走,原本想要分享练习成果的喜悦也一扫而散……
不知不觉间,楚碧莲又走到了之前王忠富给她讲解、带她练习的那个封闭小院,踏进小院后,看着熟悉的场景,楚碧莲好似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开始疑惑王忠富选择下海的原因。
思考时楚碧莲再次想起了路师姐说的话,想到了那些师兄师姐离开戏班下海的原因。不过,楚碧莲相信王忠富并不是为了钱就要放弃练习多年的梁山调转身下海赚钱的人。
他们约好等楚碧莲学了戏就一起给陈大妈唱戏,也约好了学成之后要一起成立戏班同台演出的,所以楚碧莲相信他现在作出下海的决定,必定是有他的苦衷的。
想到之前自己困惑时王忠富对自己的劝解宽慰,楚碧莲也想为王忠富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几句话的安慰。于是她又转身走出了小院,再次在戏班中寻找王忠富的身影。
可惜四处寻找都未找到,但她并没有就此放弃寻找,而是想到自己之前与王忠富约定着一起散心的日子就快到了,便计划着散心时再与他好好聊聊,若是有困难,她或许也能帮得上忙……
自己想明白后,楚碧莲再次走进了李班主的院子,此时只有李班主一人在院中,楚碧莲便上前告诉了他自己已经掌握了基本功,可以开始学戏了,说完,还给李班主表演了“咿咿腔”的拖腔。听完楚碧莲的拖腔,李班主也很是欣慰,对楚碧莲开口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练习各种基本功,辛苦了,今日先好好歇歇,养足精神,明早练完基本功就来院里,我正式教你梁山调…… ”
第二日一早,楚碧莲和师兄师姐们一起练习完基本功后就去到了李班主的小院,开始正式学戏。梁山调最初在荆门钟祥地区表演时,戏班中并没有女演员,女演员的角色和戏份也都是由男演员反串演唱的,即使后来戏班招收了女演员,培养到她们能上台演出后,李班主也并未放弃反串女性角色,反而是以身示范,教给女演员们更多的技法。
因为知晓楚碧莲幼时观看过《打芦花》这出戏的演出,班主便打算从她熟悉的戏曲开始教授,之后再慢慢往里一步步推进。因此,在正式教授楚碧莲正旦角的戏份时,李班主再次扮上了好些年未曾扮过的《打芦花》中的正旦角。于是,进入李班主的院子后,楚碧莲见到的就是已经扮上了的师傅,同时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也规整地放着一套戏服。
楚碧莲走到李班主身前后先是问候了李班主又行了一礼,之后李班主拿起了一旁的戏服,小心地将戏服打开向楚碧莲介绍到:“小莲啊,这是我第一次唱正旦的时候我师傅传给我的戏服,这些年我一直都好好的保存着在。今天你就要开始正式学唱正旦角的戏了,我就把这件戏服传给你,希望你能认真的学好梁山调,以后再好好的把梁山调传下去啊……”
听完李班主情真意切的一番话,楚碧莲认真地点点头并郑重地回答李班主到:“师傅放心,我一定好好跟您学梁山调,学成了也会好好的把梁山调传下去,不会让梁山调就从我这里断的!”
一番话说完,李班主拍着楚碧莲的肩膀连连说好,然后就开始正式教授楚碧莲:“今天是你第一次学正旦角儿,我就先教一教你旦角儿的各种姿势。不同的场景有不同的姿势,在整出戏里也是很重要的,这个基础就一定要打好……”
听着李班主的话,楚碧莲认真点头道:“师傅放心,我一定认真学,仔细记,将这个基础打牢!”
“第一讲坐式。穿‘蟒’,一定不能正坐,腰要直,身体须稍偏并稍往前倾。左手按在腹部右边,右手按在左手之上,两肘稍往外张。两腿两脚并拢,两膝稍后移,一脚尖紧靠另一脚心,或一脚歇靠于另一脚之后。穿‘帔’坐式大致与穿‘蟒’相同,只是两肘须稍稍收敛,两脚要前后紧靠。穿‘褶子’坐式也与穿‘蟒’基本相同,身体还可稍偏,腰则稍软。两肘要紧靠腰间。两脚也须前后紧靠,有时可稍往前伸,脚尖须将裙边挑起,但不要露脚。穿‘靠’,要求身体比较正,但不可太正,腰要真,肩要圆,两手按在胯间,肘要张,两腿也须紧靠。第二讲立式……”
跟随着李班主的讲解示范,楚碧莲也慢慢地汲取着梁山调的知识。之后的日子里,在李班主的院子里常常就会见到一身红色练功服的身影跟随着另一个身着旦角儿戏服的身影一同练习的场景……
很快,就到了楚碧莲与王忠富相约着散心的日子了。这天,楚碧莲早早的就了那片草地等待王忠富的到来,她希望今天两人好好聊一聊,让王忠富的心情也能放轻松些,如果有什么困难,她也可以帮着一起想想解决办法……
楚碧莲孤身一人就在空旷地等待着王忠富,期间有人经过时她总会抬头望去,发现不是王忠富后又再度低下头,她就这样机械地重复着抬头低头的动作,却迟迟未等到王忠富。
日头渐大,气温也越来越高,久等不到王忠富,楚碧莲正准备离开时,终于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但是此时的王忠富却不同以往的阳光、开朗,反而是被难过、不舍的情绪紧紧包裹着。
王忠富在与楚碧莲的相处时,他发现自己逐渐被楚碧莲吸引,特别是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他早已被楚碧莲的坚韧、勇敢深深打动。可是就在王忠富想要向楚碧莲表明心迹时,王忠富的父亲带着一封信归家了,告诉王忠富说:“你下海的二叔来信了,说他在那边赚了点钱,下个月准备回来一趟,把我们一家接过去,在那边再找医院给你娘看看,这些天你先想想你要不要一起去……”
王忠富心中明白,这些年家里为了娘的身体花了太多钱,现在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但是家里已经没有更多的钱能拿出来了。如果跟二叔下海经商成功了,就能拿出更多钱来给娘看病了。而且,那边发展的要比荆门好,娘的病治好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不过,经商也不容易,如果失败了,要付出的代价也会很大。而且,他还没有完成和楚碧莲一同成立戏班一同登台表演梁山调的约定,也还没有向楚碧莲表明心迹……
一时间,王忠富就在随二叔下海还是留家与楚碧莲一同表演梁山调这两个选择之间挣扎良久。不久,二叔又来了一封信,看完信后,王忠富做出了决定——跟二叔下海经商,同时也带着母亲前往那边的医院进行救治。
想清楚了这些,王忠富就去向李班主辞行了,也就有了之前楚碧莲在李班主院门前听到的那段对话。
既然决定了要下海经商,王忠富就将向楚碧莲表白心迹一事暂时压在了心底。他看得出,楚碧莲对他也是有些不同的,他不愿楚碧莲为他担忧,他喜欢看她笑的样子。
决定了要好好与楚碧莲告别,王忠富就亲手作了一只她喜欢的蝴蝶风筝,还在上面用特殊的方法题了一首隐形诗,想着到了两人约定一起散心的那天再交给她,希望他不在的日子里,蝴蝶风筝能代替他见到楚碧莲从灿烂的笑容。
他想着:等我经商成功,在那边站稳了脚,再把之前的那些事都告诉小师妹,那时候她要是看到了风筝上的诗,应该是会明白自己的。如果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人,我就向她表明心迹;如果小师妹没有看到那首诗,我们再联系的时候,她身边有人为她撑伞了,我就祝福他们……
可是,真的到了散心这天,王忠富又不想将风筝交给楚碧莲了。楚碧莲拿到风筝就意味着他们的交集到此就结束了,也不知道下次联系会是什么时候了……
王忠富在心里纠结了很久,又想到了卧病在床的娘,最后还是拿着风筝走出了门。出门时,太阳很大,气温很高。他知道楚碧莲怕热,担心她受不住,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终于赶上了准备离开的楚碧莲……
终于等到了王忠富,楚碧莲有些急迫的开口道:“小师兄,你这次怎么来的这么迟?而且……我听说你要下海了,为什么啊?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唱梁山调的吗?”
听到楚碧莲的问话,王忠富犹豫了会儿才开口道:“小师妹,对不起,我有事在家耽搁了下,来迟了,让你等了这么久……呃……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但是我也有必须下海的理由,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说吧……”
王忠富支支吾吾,楚碧莲没得到答案,也有些怨气:“小师兄,你之前劝我有事说出来,可到你自己了,有事怎么就自己闷在心里了?你说出来,说不定我也能帮着解决呢?”
“小师妹,你先别问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没几天,我就要下海了,你把这个风筝拿着吧,做个念想……”说完这句话王忠富转身就走了,他怕再不走,看着楚碧莲,就走不了了,之前的打算也都白费了……
而另一边的楚碧莲,看着王忠富远去的身影和手中被塞来的蝴蝶风筝,眼泪不争气的从眼中流出,在原地驻足许久才离开……
楚碧莲神情恍惚的回到了戏班,稍作休整后就去了李班主的小院练习,但是她这时许久都不能静心凝神,做出来的动作也大不如前。李班主见她状态不对,不禁为她担心,开口劝慰道:“小莲啊,学戏也不急在这一时,我看你今天心神不宁的,就先回去歇着吧,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把精神养好了才能更好地唱戏啊……”
楚碧莲也知道自己今日状态不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师傅,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好的……”
回到房间休息的楚碧莲又想到了今日见到王忠富后的事,他不久就要下海了,可能以后二人都不会再见面了,可即便如此他也连下海的原因都不肯说出来,那他们小时候的约定也不会实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