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焦急慌张,屋外的气氛却格外凝重,
一个心虚的,一个狗肺的,和一个心怀不轨的。
“程仗义,为人的确仗义,”
“只是眼光太差,养了一个白眼狼,一个黑心鬼。”
“......”
“于医生,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道女声蓦然从身后传来。
于一笙转过头,眼见是自己的“材料”,颇为友善地勾了勾唇角,“你不如自己问问当事人,何佳小姐。”
“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总不如自己亲耳听到的答案更足以信服。”
何佳看向两个男人,“发生了什么,究竟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胡术冷冷一笑,根本不予理会。
她只能看着一向大义善明的张崇新,后者抿着嘴,罕见地沉默住。
何佳知道他是个私欲颇重的人,会看眼色行事,也弯得下腰,八面玲珑却笑里藏刀。
但后来,他却愿意主动承担重任,带着那些黑鼠疫病人和普通妇孺在丧尸城市里艰难生存。她以为是这个人觉悟了,现在想来,怕不是因为一些事才让此人昧不过良心做出了改变。
仔细想一想男人变化的节点,和刚刚上楼听见的话。
她猜测道:“关于......程主任吗?”
女人的声线都在发抖。
程仗义,是她的同事,更是朋友。
没有人回应,却胜过不回应。
何佳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脸色发白,不可抑制的恼火冲上头顶。
阳光小区这支队伍,不全算是当初程仗义的人,现在更多是他张崇新带出来的人。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何佳的怒容。
几人站在过道里,说的话音量适中,屋内吵闹,应当听不太清。
而且里面的初学者对那个小女孩有些无措,正祈求着帮助。
张崇新笑了笑,温厚朴实的脸上堆砌着恭敬,“于医生若要忙,里面的人您尽管吩咐。”
其实不忙,但于一笙看着屋里那个没用的东西。
细想自己要做的都做了,索性给这三个人共处的空间。
·
外人一旦离开,阳光小区最要紧的三个元老便要好好聊一聊。
也没什么可聊的,张崇新瞥了眼内室,他的心思九转回肠。
“张大哥不解释一下吗?”何佳冷脸道。
解释......
张崇新面色淡淡,“你想我解释什么?”
何佳:“程主任的事情,你们隐瞒了多少?”
“哦,”
他反问:“你知道多少呢,何老师。”
“我——”何佳僵着脸,她其实知道的极少。
程仗义是百淇县三中的教导主任,和她是同事,也算是朋友。
当初鼠潮来临前,黑鼠疫严重,不少本地幸存者都感染疫病,被亲人丢弃,无法乘车前往别的基地,只能活活等死。
程主任不忍丢下那些人,带人四处寻找镇静药物,将那些沾有变异鼠唾液爪印的物品全部火化烧毁,清理隔离室,消毒杀菌。
也是幸运,通过这样的方法,感染患者竟然活下来四分之一,扛过了鼠疫。
可偏偏这个时候,程主任出去了,
他在鼠潮当日,前往城郊的加油站,然后永远失去了生命。彼时的何佳也是黑鼠疫感染者,这些事情她都是后来听队伍里的人复述的。
她捂着脸,声音透过指缝变得嘶哑:“张崇新,程主任当时为什么会去加油站?”
想来想去,只有这一点足够奇怪了。
既然程主任已经不打算出城,他怎么会去有强大异能者队伍驻守的加油站呢,汽油交易?不对。
“你不是猜到了吗,”张崇新坦言道。
“你故意的?你想害老程,可是为什么!”何佳咬牙恨道。
“因为我不打算和你们一起耗死在这个破地方啊。”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神态显得格外冷漠倨傲。
“程仗义,太仁善了,善良得不考虑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和实力。他为了你们留下,可我凭什么要和你们这群病鬼困死在百淇县呢?我是人,又不是圣人。”
“没人要你必须留在这!”何佳攥紧拳头,“你大可以和那些异能者离开,但为什么要和胡术一起谋害老程!”
蓦然被牵扯进来的胡术撇撇嘴,
张崇新有些沉默,眼神不着一丝光彩,很久之后才平缓道:“我没想害他。”
何佳一脸不相信。
他看着,慢慢笑了笑,语气真诚:“真的没想过害他。”
“我挺感激老程的,要不是他,我早死千八百回了。”
“那为什么......”
“意外,”
张崇新抿了抿嘴,“那是意外。”
“我怎么会知道鼠潮的具体爆发时间呢。”
突然之间,黑色的大老鼠铺天盖地地向加油站行进而来。
地面都因此震颤。
车辆还没有备足,
加油站的老大直接抛弃他们,带着最精锐的下属驱车离开。但却没跑一会儿,就在不远处被一道硕大的白影拦下。
它的速度很快,爪子更是尖锐。
轻轻松松像是切豆腐般将一辆改装车自棚顶一分为二,掐住那个老大的后颈脖,掰开脑壳,掏出里面白色的脑髓,吃进嘴里。
众人都被吓惨了,毫无反抗之力。
加油站的人挡了鼠群的路,他们成了这些怪物的小零食。
死的人都被啃得只剩骨头,枪支弹药越来越少。
直到......老程来了。
张崇新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扛着自制□□,从黑黝黝的鼠群里撕出一条缝的模样,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朝他和胡术奔来。
他的脸上被抓了一道血印,
左腿也有些轻微地跛,
但没有丝毫退缩。
那个时候,张崇新在想。
或许他感受到了黑鼠疫病人对程仗义的情绪,如同救命稻草般,死咬不放,又感激万分。
白老鼠发现了敌人,它应该是变异鼠王。
他们缠斗了起来,
但显然程仗义根本敌不过速度极快的鼠王,他被打得撞在了加油泵上。
他说,“你们先走,骑着摩托车离开,越远越好。”
“我要炸掉这里,老张,如果可以,以后你来带领队伍,帮帮忙救助那些黑鼠疫病人。”
“还有照顾我的女儿,爸爸对不住她。”
说话间,男人的手摸向了石油老大在罐区挖的输油孔,他真的不准备活了。
摩托车从被他撕开的生路离去,不过百米,地面猛然震动。
老鼠凄厉的叫声淹没在爆炸蘑菇云中,
滚滚气浪掀翻了他们的摩托车,灼伤了皮肤。
加油站变成了一个黑黢黢的深坑,里面白芒一闪而过。
周围百米内都成了焦黑的炼狱,残留灰烬,飘散在空中。
幸存的老鼠像是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慌慌张张,甚至撞上了树。
胡术头着地,流了许多血,但性命还在。
后来他便剃了光头。
至于他,狗命大,次次都有人救他。
“这不怪我,”
良久,张崇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我没有害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没有,我只是想要借助石油老大离开这里,谁知道,老程会因为担心追过来呢。”
“他知道你们要离开?”何佳咬着唇,眼睛泛红。
“......”
“他不知道,我们没说,”胡术终于肯说了句话,道:“我们只说去和石油老大交涉,看能不能换一点镇静药,他们异能者多,杂七杂八的药品储备也一定有。这比去诊所找安全。”
张崇新摸了摸裤兜,掏出根烟来,抖着手点上。
浓郁的烟草味灌进肺里,仿佛这样就能掩盖那份愧疚和后怕,深深压制住,然后再重新变回那个表里不一,只为自己而活的无耻白眼狼。
不对,他不是白眼狼。
从始自终,他都没有想过害老程,一切都是意外,他被那个女人绕进去了。
男人把烟扔地上,脚踩着碾灭。
这个时候,他又扬起了如常的笑脸,“好了,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完了,也没什么其他隐瞒你的事情。”
“何佳,”张崇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领导范般安抚道:“别想太多了,等于医生治疗好我们的病人,咱们这个队伍啊,以后还有很长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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