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那是我妈辛辛苦苦攒的,还有我妈的买命钱,我一分都不要便宜秦家人!”公安分局的局长办公室里,程墨双手捧着茶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林敬和,这个魏父告诉女儿有事向他求助的男人。
中年人的气质有着一种军警特有的威严与不怒自威,但说话时的语气是温和的,流露出一种澄澈的关心。修行千年,程墨一向自觉看人的眼光不差,这一切让她觉得这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于是她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需求:一是搬离秦家,二是拿回本就属于原身的魏家财产和魏母的死亡赔偿金。
从原身的记忆里,程墨知道秦雨萱并不真的是后来同学们心目中那样天生的白富美。甚至在魏海语幼年的记忆里,小姨登门时总免不了要跟魏母诉苦,说钱不够用,丈夫眼高手低,不像姐夫虽然忙工资却高,而且全都给了家里人。每次离开时,总是大包小包地提着姐姐给的东西。有时还会几千几千地找姐姐借钱,魏母从不找亲妹子要债,也从没见她主动还。
秦家从温饱突然一跃成为小有资产的富裕家庭的分水岭,正是魏母的意外去世。
替魏父出面料理丧事的林敬和是个彻底的外人,不便过问魏家钱财去向,魏海语又年幼,于是自然而然地,魏母留给女儿的所有财产实际控制权都落到了收留她的小姨一家手里。
那究竟是多大的一笔钱原身并不知道,她到底太小了。但看看秦雨萱后来的吃穿用度,上的那些好几百块一小时的艺术类特长班,秦雨萱谈起成为著名摄影师的梦想,希望以后出国学这种昂贵的艺术类专业时秦父秦母自觉没什么经济压力的淡定,要说他们没有挪用原身的财产,鬼都不信。
一家人花着原身的钱吸着原身的血,却不但处处慢待,还要反过来占领道德制高点,让不明真相的外人觉得原身是那个寄生虫,是受了恩惠的人。
程墨看不惯,更不打算惯。
“他们是长辈,我又还差两个月才成年,很多事都不方便。所以林叔,能不能麻烦您出面代表我爸,陪我一起去跟他们谈?要是谈不拢,还得再烦您帮我找个靠谱律师,我要起诉他们。”
林敬和静静地看着程墨,这个多年来从未联系过自己倾吐生活不顺的挚友家女儿,只觉早先温顺内向的小女孩不知何时有了一股说不出的刚性,也有了自己的主见,是个大孩子了。
而且,那平静之下既强硬又坚决的气质,那清醒地想好了一切并立刻付诸行动的干脆果断……真是像足了她那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父亲。
“我和你爸是一起扛过枪的,没什么麻不麻烦。但是海语,你可想好了,这么一来,你和你小姨家可就彻底撕破脸了。”尽管四目相对的一瞬就知道女孩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林敬和还是没有一口应承,而是提醒了一句。
除了九成时间都在失踪状态的父亲,小姨一家的确是原身最后的亲人了。现在这个社会,多少人信奉“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地劝和所有过不到一起去的夫妻,挪到亲戚关系上也是一样。一家人情绪上头时嚷嚷着死生不复相见,恨不能致对方于死地,过不了多久又后悔,指责掺和进去的外人破坏他们家庭关系,就更不少见。
尤其林敬和是在警局工作的,这种事见得只会更多。因此虽然不以为然,但程墨很理解他要说上这样一句。
于是她闻言苦笑了一声,接着轻轻摇头道:“我妈都走了这么久了。这些年也没见小姨他们清明祭扫,她都不怎么在乎这份姐妹亲情,我还顾虑什么呢?”
“而且,估计他们是不敢去给我妈上坟吧。说得好听,私底下却从来也没把我当过一家人,花着我妈的钱欺负着她女儿,坏着我的名声,我妈要是在天有灵,肯定轻易饶不过他们。”
程墨说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略微停顿,接着便在林敬和自然而然投来的关切探寻目光中,将原身这些年寄人篱下的遭遇依次道来,一桩桩,一件件。
……不属于她的奇怪情绪又来了。
程墨原本不该有什么感觉的,毕竟她只是读取了原身的记忆,说到底并不是原身。她会为原身感到不值,但并没有那么切身的委屈。况且身为砚妖,她的心智和身体一样都是妖族中很坚强的那类,天然就不那么细腻,更难多愁善感。
所以温热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来时,她甚至有点诧异。摸一把眼泪,然后盯着自己濡湿的指尖。
“是原主的情绪在影响这具身体,之前针对段云深的愤怒也是。”0233适时地在她脑海中科普,“这对你来说不是坏事,原身情绪的残留会让你扮演她的身份时比较自然。”
“残留”吗……
程墨“故作坚强”地抹掉脸上的泪,一抬头,便看见林敬和的两道浓眉越蹙越紧,捏着手里的打火机,带着几分越来越压不住的怒意,烦躁地来回把玩。
——看,果然在人类的世界,哭哭啼啼啊、撒娇啊、卖萌啊之类的这种示弱行为,虽然逊,但有用。
虽然这次其实是原身自己哭的,与她无关,程墨还是暗自给当时落进系统手里后果断选择滑跪撒娇的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给我打电话呢?委屈了这么些年,让你爸知道,还不心疼死。”程墨说完哭过,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小时,林敬和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憋出这么一句经典的长辈疼小孩式埋怨。
于是程墨再次挤出一个“故作坚强”的苦笑,小声道:“原想着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小姨和姨夫虽然偏着雨萱,终究也没打我骂我,您工作也忙,轻易还是别随便打扰您……”
“唉,这叫什么话。我和老魏是过命的兄弟,你还跟我说什么打不打扰?你呀,还是太懂事了,想得太多。”林敬和抬手止住了程墨的话,扶着女孩的肩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