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长汇报说,这批菜鸟小姑娘里,找后勤申领止疼片的比头两个月少了很多。”某边陲热带丛林隐蔽处,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铁皮房内,政委老贺将军绿茶缸放在魏九洲面前,说道。
魏九洲的注意力仍在面前的数十块监控屏幕上,淡淡应了个:“嗯。”
“咱们大队是头一回扩招女兵,不过我跟‘天狼’‘隼鹰’他们那些有女兵时间长的单位打听了,说是小姑娘练得太狠了,是会这样。”
训练量太大,成天一会儿太阳暴晒,一会儿冲冷水泡泥浆,姨妈难免不正常,一开始是痛,后来可能就干脆停了。
“唉,要我说,咱们这种地方,还是不该让女的来。”出于对这批十几二十岁小女孩的恻隐,老贺摇了摇头,叹道,“真要是有什么,老爷们儿还没死绝,怎么能让女的上。”
“女的有女的的优势。比如小巧,侦查时不容易暴露,机动性强。”相比之下,魏九洲这个大队长就要冷酷许多,不为所动地就事论事道,接着问,“有人抱怨或者申请照顾吗?”
老贺摇了摇头。
“嗯。”魏九洲微微点头,“进来试训的第一天就让小杨告诉过他们了,扛不住的、觉得这里的训练没有人性的,随时可以退出,回原部队去。——男的女的在我这儿都一样,敌人的子弹可不分男女兵。”
“是,你有理,你心硬。亲自下去盯个训练,拿着高压水枪专往亲闺女身上招呼。”多年搭档,老贺对他这性格做派很习惯了,笑道,“你就趁现在戴着面罩下黑手吧,等回头被大侄女发现最不是人的教官是她亲爸,看人家理不理你。”
——为期三个月的选拔淘汰式新兵试训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在此期间,魏九洲每一次亲身出现在菜鸟们面前时都是全副武装,戴着迷彩面罩和战术护目镜。把自己搞得像一台凶残的训练难度增强器,没啥人味儿,压迫感极强。
就连菜鸟入营那天,正式开始试训前的例行训话,他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让副队长小杨代劳了。
他的确是因为不想现在就在女儿面前露脸,从前的历次新训,他都没有这样。
毕竟,“骁龙”的新兵试训有着远比入门体测更恐怖的淘汰率。这种地方收人从来都是宁缺毋滥的,正如开训前的训话中,他借着副官小杨的口摆明的态度:他宁可最后留下的新兵只有三个两个一个,甚至一个都没有。要扩建的女兵连他哪怕花上十年八年一点点攒起来,也绝不收只会送死和拖后腿的孬兵。
尽管能通过体测站到这的兵无论如何谈不上“孬”,但这支队伍只要精英中的精英。
潜意识里,魏九洲还是觉得有很大可能,魏海语最终不会留下来。事实上,她“叛逆”地一意孤行非要参加选拔,不肯在他安排的安稳岗位上舒舒服服呆着,而且还真通过了体测,这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父女间聚少离多,哪怕女儿十六七岁出落成大姑娘后也见过几面,跟所有孩子三四十岁还觉得他/她是个宝宝的父母一样,他对女儿的印象也还久久停留在那个不到他肋骨高的小娃娃上。
可爱,娇小,安静。但既不精悍勇猛,也谈不上意志如钢。
如果她最终不会留下,那么他不希望她知道他的身份,尤其是在她亲身体验过这里的严酷艰苦后。他不想女儿回去后为他这个投身于此的父亲操心,每天白白地想着他会不会遇到危险。
……如果她真的还会在乎,会关心,会心疼。
想到自从妻子离世后女儿对自己逐渐产生的疏远隔阂,看着监控镜头偷拍下的女儿,他不无酸涩地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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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丛林深处披着他女儿外壳的程墨则完全无暇和监控那头铁汉柔情的老父亲隔空共鸣——她正踩着一条蛇的尾巴把它的脑袋从腔子上拽下来,然后开始往外撸内脏。
这是他们试训两个多月以来的第二次野外生存训练,上一次是被蒙眼空投进戈壁滩腹地,这次则是被扔到了热带雨林中。
这两个多月绝对是程墨自化形以来过得最充实的两个月。甚至,或许把作为砚台默默修炼的那一千年算上,结论也还是一样。
她经历了花样百出的训练:比如扛着一百多斤的圆木淌着齐膝深的泥浆冲锋,比如趴在一个巨大的秋千上被晃来晃去的同时打靶,又比如用两根绳子在十几二十秒内爬到外墙平整光滑的六层楼上。她也学到了很多前所未有的新知识:从军事地形学到使用各种高科技的作战装备,从高空跳伞到如何穿着衣服背着好几十斤的装备在海里潜泳。
她和所有其他人一样背上胳膊上被晒脱了好几层皮,整个人又黑了好几度,也目睹了很多人被淘汰:或是因为尽了力但还是没能达到那严格到变态的标准,或是因为在训练中意外伤筋动骨,不得不饮恨退场。
没有一个人是主动选择退出的,所有人都是坚定的傻子疯子。
程墨觉得那些受伤退出的战友很可惜,但有上级教官们告诉她,这很合理,因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点子背的人更容易被子弹打中。
——淘汰规则就是这么冷酷无情,丝毫不给通融。
“这是在人造超人啊,人类可真行。”
即便程墨是顽石之身,感受不到疼痛,魏海语的肉身也顺应她的特征做出了强化,在如此大负荷的极限训练之下也常常能感觉到肌肉酸胀、灼热、脱力,走路像踩棉花一样。想想那些真正的凡人战友,她不止一次默默跟系统赞叹。
“特战部队都是这样。有些有特殊任务的,还会再加别的小众科目。”0233回答,“没根骨的普通人类只是没有法力而已,并不是一定就弱。”
“三三你很懂哦?”不知怎么,程墨隐约从系统平直的机械音里听出了一丝丝莫名的与有荣焉。
0233淡定:“我是个AI,人工智能什么都懂。”
——然而,事实证明,AI也并不是全知全能的。
比如上一次野外生存训练,程墨拿着茫茫大漠里好不容易抓住的几只沙蝎拧掉毒针就要往嘴里塞,0233好心提醒了一句说稍微烤一下会更安全点,万一蝎子体内有残余毒素,那样能让毒素蛋白质失去活性。程墨照做了,然而为什么“生火——穿串——凑近火转动”这么简单的一套操作她都能把食材烤成黑中隐隐发绿的诡异一坨,0233最后也没找到能解释它的合理性。
可能,要求一个石头妖怪会厨艺,这件事本身就没有合理性。人家成精前甚至都没有消化系统。
“给我吧。”程墨刚把蛇的内脏挤干净,蛇皮剥掉,旁边的林峰便伸手接了过去,连同她脚边已经处理好的另外一条一起,麻利地弄成一段一段用树枝串好,一根一根架到二人面前小小的篝火堆上。
火是程墨用子弹里掏出的火药生的,靠近溪流,火上还烤着两只不知什么品种的蛙和一条小臂长的鱼。
方才他俩约好的,林峰抓点水里的东西保底,虽然学会了有用但作为石头还是本能不喜欢水的程墨则到附近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能改善伙食的野兔或者山鸡。只不过运气比较一般,野兔山鸡没遇到,只薅来两条不长眼送上门的大长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