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小和尚像是被她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语言给震慑到了,反复看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最后缓缓阖上眼眸,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众生皆有自己衍生的意志,他的想法不好强加给他人,小姑娘也必定不会听从。
沈辞起身,手指拾起插在白净玉瓶中的一枝雪白荷花,精心修剪过的茎枝,握在掌心,感受着指尖溢出的生命气息,小姑娘莞尔一笑。
纯白荷花凑近鼻息,一缕极淡的幽香化作连绵清风逐渐包裹住她整具身躯,小姑娘脑海中倏然闪过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眼眸微暗。
真是令人十分怀念的气味啊。
沈辞手指轻轻攥住一枝荷花,指腹摩挲着荷茎表面,细嫩清凉的触感倒是令她有几分不忍摧残。
姑娘垂眸,一瓣瓣纯白如雪的花瓣从她削葱根似的手指间缓缓滑落,一地零落,满目残花。
一只浅绣雪莲纹的精致绣鞋碾上凋零的花瓣,脚尖一点点用力,霎时,铺满浅灰琉璃砖的地面与姑娘绣鞋处皆染了一团湿暗,瞧着有几分突兀又莫名融洽。
沈辞幽幽一笑,咬字轻慢道:
“小师傅,你若真想劝我放下屠刀,不如走出这宁静清远的须弥山,切身感受一番尘世的爱恨嗔癡,届时你之所言,或许我能听进一二,也说不定哦。”
“如何,听我一番言语,小师傅的去留可有决意?”
空明小和尚缓缓睁开一双黑中泛着隐隐紫色的漂亮眼瞳,抬眸看着沈辞笃定含笑的艳丽容颜,忖量片刻,言语掷地有声道:
“女施主,一言既出。”
“我绝不食言。”
沈辞轻笑,香肩微耸,她纤细的指骨一点点揉碎攥在手中的青绿荷茎,染了一手绿色。
小姑娘浑不在意的模样,愈发衬得她唇畔的微笑莫名诡异。指骨间若有若的清淡荷香沁人心脾,她好似突然陷入到一种浑然忘我的境地,眸中尽显痴迷。
莲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以莲拟人,古来多少文人墨客尽是赞誉美称,可她生性乖张,偏爱打破世俗,反其道而行之。
莲之高洁,风骨卓然,可她更享受将本来美好的事物一点点摧毁在手中,从而内心滋生出的尽快感。
譬如眼前,将心思纯净的佛子拉入万丈红尘,自此世间爱恨他皆绕不开,苦海涯,她倒想看看他如何自渡。
“女施主,容小僧多言一句,沈尚书与你的恩怨何必牵连旁人,沈姑娘和这寺院中的诸多女眷,她们并未害过你什么。”
“你造下这诸多业孽,终有一日会反噬自身,入量苦海,堕阿鼻地狱,便永超脱之日,虽知是徒劳,但小僧仍是想在女施主你铸成可挽回的大前,救你一救。”
沈辞掀眸,思绪终于从虚空中抽离出来,她施舍给空明小和尚一个眼神,眼波流转,媚态横生,语气娇柔有意调侃道:
“空明小师傅为何单对我这般上心,莫不是,你当真有意于我。”
面对沈辞言语轻佻的冒犯之举,空明小和尚眼波平静,端是一副心外物的淡然姿态,他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你我有缘,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