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教过小姑娘爱是什么,数苦难黑暗中,唯有扭曲疯狂被刻进了她的骨血深处,她只学会如何去争去夺,如何将人一刀毙命。
再醒来时,小姑娘见到了一身素白的白发老翁。
他对他说得第一句话就是:“小丫头,既醒了,便给我以身偿债,记着,我这里从不留用之人。”
她失了许多记忆,从前的事,大多她都记不起了,只是偶尔做梦会梦到一些很可怕的场景,零零碎碎的,模糊又陌生。
每到早上睡醒时,她的身子仿佛是从水池里刚打捞上来似的,浑身湿透,被从窗户进来的风一吹,寒意一股股往外冒。
从前,她恨过,怨过,也悔过,后来发现除了增添烦恼,没有任何用处,渐渐的也就麻木了。
这些年,陪伴她的只有愈来愈难以控制的鬼气,在反复折磨着她,唯有杀戮的快感,能冲淡一点她内心日渐加深的暴戾弑杀。
平静安和,她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了。
老翁将她养大,她给他当药人,供他闲暇时逗弄,这是她活下来的代价。
老翁不是好人,他是个优雅的疯子,这一点,沈辞从见他第一面就已经知道了,可那又如何。
她本身也就是地上的一团污泥,旁的人厌憎她,连路过都要远远的避开,只有老翁肯拾起她。
再说,怎样的恶意她都承受过了,还怕什么呢?
沈辞莫约八岁被老翁收留,他治好了她半瞎的双眼和跛足的右腿,并将后院一亩药田交由她打理,其中还附赠一堆艰涩难懂的草药珍本。
至此,小姑娘过上了白日除草施肥,晚上通宵背书的充实生活。
然而,平静却在一个血红朔月之夜被打破,小姑娘看着那些浮在半空纠缠她的黑气,眼神阴戾。
老翁只瞧了一眼,便乐呵呵得恭喜她,朔月之夜,百鬼出行,她的“阴媒之体”被这些魍魉唤醒了。
鬼气入体,往后日日夜夜,她都将不得安宁,直至命数耗尽。
她在数魑魅魍魉的日夜窥伺中,强忍恐惧与憎恶,跌跌撞撞摸索着如何掌控它们的力量,老翁有时也会指点她两句。
沈辞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老翁说过,阴媒之身是鬼神选中的侍者,他们半人半鬼,血肉之中淌着鬼神的力量,一些低等的魑魅,她完全可以缔结鬼契,号令它们。
且不要想着寻死,在未达到阴司命簿之上书写的既定年岁前,她是论如何也死不掉的。
九岁,小姑娘被老翁叫到一处圈养数毒虫蛇蚁的深洞前,他将她推了下去。
他说,他需要一个试验蛊毒的药人,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的运气了。
十岁,刚学会易容术的小姑娘被老翁丢下山。
她做过桥头乞丐,酒楼茶馆活计,她行过盗窃之事,也入过秦楼楚馆,做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鬟。
她见过众生百态,曲意迎逢;
她见过穷乡僻壤为活下去将自己亲子与邻舍交换相食的,也见过有人因着祖上一个承诺坚守百年的;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丑恶与良善,人性从来都是复杂的,也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种种,皆在她心上刻下了法磨灭的痕迹。
十三岁,在尘世间摸爬滚打练就一身铜筋铁骨,及玲珑心窍的小姑娘,正式加入暗阁,化名白鸩,做老翁,也就是容卿国师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冰冷情,一出鞘则见血封喉。
十四岁,沈辞重回沈府,她为了却一桩多年夙愿,也为当年的一些人和事向沈峥讨债。
欠了别人的,不管过去多久,终是要偿还的,这世间的帐,一笔一笔都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