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衔青茫然地向前走，面前医院的长廊变得扭曲模糊，周围的声音逐渐消散了。身后的人喊了好几句“小伙子”，俞衔青才停下脚，如梦初醒地答应了一声。
“你东西忘拿了。”一个老人把大包小裹的水果补品递给俞衔青，俞衔青才想起他怕被俞妈看到这些补品于是把它们藏在门口的长椅上，他连连道谢然后快步朝前走去。
……
“喂，喂，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允姐儿翘着腿仰躺在床上，手上也不闲着扒开橘子一瓣一瓣往嘴里送。
俞衔青从进入病房就一直双眼空洞地坐着，像是要把地面盯穿个洞。
“你跟何光吵架啦？”
“啊…啊？啊没有没有。”俞衔青听到这个名字才回过神，摇摇头。
允姐儿的中长发像是海藻一样在床上散开着，她没怎么化妆，但还是涂了一个红得扎眼的口红，配上医院素净的病号服，就像是希斯莱穿上了灰姑娘的素裙子一样诡异。她长着空着的那只手，像八爪鱼一样挥舞着说：“你啊，你要是喜欢，就大胆地说你明白吗？千万别畏头畏尾。毕竟我们这种人，被人当乐子消遣惯了，从来也没经历过什么真心，你要是表述不清，我们肯定也不敢妄自靠近啊……”
“即使是像我这种‘小年轻’？”
“‘小年轻’多好啊，身体好，家里又有钱，长得也养眼啧啧啧……”允姐儿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俞衔青，然后突然翻了个白眼，“就是怕有的人见一个爱一个，或者玩了几年突然跑路的，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回去还是一条好汉，我们却人老珠黄唉……”
“不会的。”俞衔青坚定地说。
允姐儿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翻了个身撑着脑袋侧看俞衔青，“你倒是挺坚定，那要是以后你事业上升期，何光变成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老头呢？”
“他不会……”
“你打住，人都是会老的，我知道何光现在看起来确实，嘶…又白净又好看，但是你想想二十年后、不，十年后，他四舍五入也四十了，皮肤松弛，油光满面，可能还掉头发……”允姐儿撅着嘴竭力思考一个最坏的形象，“而且，后面用多了可能还会控制不住乱拉乱尿……噫，恶心死了。”她在鼻子前扇了扇像是已经看到了画面。
“他……”
“那会儿你才差不多三十岁，你想想……”
“男人四十一枝花。”
允姐儿‘嘁’了一声，“你看看外面那些四十岁的，除了四十岁的明星，哪个四十岁男人开出花了？”
俞衔青认真地想象了那个画面，四十岁的何光，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光鲜靓丽，就像一颗粉嫩的水蜜桃变皱了变老了，可能也不会那么饱满了，连果肉都坑坑洼洼了。
但是……
应该还是会很挺拔很清丽，他总觉得何光身上有种清冷气质，如果老了，加上时间的砝码，也许就变成另一种韵味了。
他刚要反驳允姐儿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说：“那会儿你爸妈要是催婚，要个小孩儿，你怎么办？倒时候总不能找个代孕…”
“不找。”
“哎呦呦难说啊，你家这么有钱，即使现在……”
“女人不是生产的工具，而且孩子又不是说生就生的，那样不负责任。”他直勾勾地看着允姐儿，表情严肃。
“哎，你这小伙怎么还内涵我啊。”允姐儿一脸不满。
“没有。”
允姐儿摆摆手，说：“要我说，虽然感情这事不能凭一时冲动，但是吧，有时候冲动点也好，毕竟这不是游戏，你也看不到进度条，一直考虑这个选项考虑那个选项，说不定哪天你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人都没了还攻略个屁。”
“……”
俞衔青想了想，问：“那如果，我想带他走，他会同意吗？”
允姐儿本来想再开开玩笑却看到俞衔青一脸严肃，她站在何光的角度思考了一会，说：“看他喜不喜欢你喽。”
……
俞衔青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允姐儿最后的那句话，她说“婊子看起来多情，实际上真动心了，比烈女都痴情。”
可是，何光每次遇到‘喜不喜欢’‘爱不爱’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回避，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表达过自己的情感。
也许那些他以为的温存都是觉呢？都是他一个人的臆想呢？也许何光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提款机当成一个傻子，那该怎么办。
“何光，何光？”俞衔青回到家客厅是一片黑暗，他心头一紧急忙跑去卧室——空的。
被子没有叠，看起来出门的很匆忙，床头放着一张字条。俞衔青连忙打开灯拿起纸条，那一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尖都在发抖，他害怕自己手里的那张纸条变成什么离别信或者契约终止协议。
字条：我有事离开几天，何光。
俞衔青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想的那些。随即他又紧张起来，他去哪儿了？遇到了什么事？是之前那个老板找他吗？
这种患得患失和何光不清晰表达的情感以及看不清楚的过去有着直接联系，俞衔青觉得这样的自己婆婆妈妈不够男人，但他却对这种现状没有办法。
他掏出手机给何光打了电话，忙音三声，没人接。
——可能在忙吧。
可是现在是晚上九点，他会忙什么呢？
可能睡了吧。
可能吧。
……
一切的疑虑像是投进井里小石子，咕咚一声，激起一阵涟漪。
没有回应。
一天、两天、三天……何光离开的第三天，俞衔青想了很多事情，关于出国的事情，关于这段贯穿着肉体交易的感情，这期间何光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这让俞衔青在迷茫的同时更加焦虑了。
他终于还是去了那家又小又逼仄的理发店，熟悉的塑料托拉门，打开门是劣质香精混杂着烟草味，允姐儿和何光都不在，店里的小姑娘们看见俞衔青这么人高马大的一个人都有些慌乱，以为是什么警察来突击检查。
有几个女孩儿穿得比较暴露，俞衔青见状微微侧开视线，再怎么样也是小姑娘家，基本的尊重也要有。
“何光在吗？”他问。
见他不是警察似乎还是常客，几个小姑娘放松下来，凑上前说道，“店长不在。”
“他去哪儿了？”
有几个姑娘还是警惕，问：“你找他干什么？”
“我是他…朋友。”
“光哥没有朋友吧。”一个姑娘小声说。
“对啊对啊，店长也就和允姐儿玩，他不会是…”另一个姑娘说。
一个女孩突然站出来，俞衔青认出了她，是那次开房间给他指路的姑娘，那女孩怯生生地说：“店长回家了。”
“他家……”俞衔青才发现自己连何光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家在哪儿？”
“市，何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