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衔青坐高铁换乘巴士,他只背了一个装着些吃的的登山包,穿梭在人群中。大巴车前几个男人在聒噪地大喊“小鬼!”“大王!炸!”,俞衔青闭上眼睛靠在巴士车靠背上,已经坐了五个小时巴士了,下巴上的胡渣经过一夜也冒了出来,车窗外的风景从小城市到乡村,空气里除了大巴沉闷的汗臭味还涌进了一种奇异的泥土气味,俞衔青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泥泞的山路,还有低矮的平房,这是城市里绝对不会有的景象,人们甚至可以在房门口种地,大开着房门,坐着马扎在蚊帐边摇着竹扇。
随着车身的一个摇晃,这场旅行终于是到达了目的地。
何光和他的差距,大概是八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远。他想。
他拿着手机导航,地图上要沿着旁边这条河走半个小时。他盯着那个不断发出波动的小圆点,顶着太阳快步走着。
何光到底对于他是什么呢?是泄欲的工具?倾慕的对象?情欲的结合?
……
他到底只是一个情感的寄托还是比这更特别的存在呢?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何光的场景,确实是见色起意,俞衔青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他看到何光就是会产生奇异的感觉,不是单纯性欲,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能让他呼吸急促目不转睛的感觉。
地图上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小半路程。
面前的路豁然开朗起来,他能看到一些朴素的建筑,白色的楼房和篱棚。这条河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俞衔青已经汗流浃背了,他张开手臂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开朗。
继续向前走,一个黑影蹲在河边,导航已经到了最近的地点,目的地就在附近。
俞衔青走近,是一位老奶奶,这种小村子按照他印象中的概念来说,挨家挨户应该都是彼此认识的,于是他拿出偷拍的几张何光的照片——有几张还是睡颜,递给奶奶,“请问您认识这个人吗?叫何光。”
奶奶眯缝起眼睛凑近了看又拿远了瞅,端详了半天摇摇头,“看不清…”
俞衔青想着老人可能是花眼了对光看不清手机,也没再耽误,转身就走。
老奶奶就继续在原地,拿着根树枝在河里划来划去,嘴里念叨个不停。
俞衔青走远了几步感觉有点饿了,又折回去跑到奶奶身边问:“奶奶,问一下,您知道哪里有卖吃的的地方吗?”
奶奶:“……”
俞衔青凑近去听,听到含含糊糊的话,“您说什么?”
“…我的小孙子…小孙子…”
奶奶还在用树枝在水里划,俞衔青又问:“您孙子在哪儿呀?”
“…水…水里…”奶奶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这条宽阔的河流,“…小孙子啊…在水里……”
这句话配上偏远农村这个地点显得相当瘆人,俞衔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打开手机准备报警,但村子里信号差得很,刚刚的导航也并不是到达了目的地而是因为网络信号差出现了定位位移。
“您是说您孙子落水了是吗?”
奶奶转过头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俞衔青,说:“…我孙子…光啊…在水里……”
什么…
“什么?您说什么?”
“…何…何光啊…我孙子……在水里……”
俞衔青一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了,他抓着老人的肩膀问,“您孙子是何光?他落水了!?”
老人还是呢喃着:“光啊…在水里…在水里……”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何光几天前就失去联系了,一切的一切巧合的让俞衔青害怕。这个老人看起来像是受了刺激,一直维持着用树枝打捞的动作。手机打不了电话,俞衔青没有犹豫,当即把衣服背包和手机丢下,跳进了河里。
河床不是很深,最深的位置只冒过他的下巴。如果是何光的话,这么湍急的河流,也不是没可能……
他不会想不开的,不会的……俞衔青两只手在水里扒拉着,他顺着河流向下,一寸一寸的翻找。
何光总是一副漠视冷漠的样子,但跳河这种事不会的……
他的职业特殊,他的朋友又怀孕住院,可是,不会的……
…!
是因为我亲了他吗?是因为我一直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他不想有一个固炮,不想接吻,不想展开感情,是因为我一直在逼他吗?是吗……
那个反驳的声音消失了,是这样吗?俞衔青紧皱着眉头继续沿着河流寻找着。河水裹挟着泥污和石子划破他的皮肤,冰凉的河水拍湿了他的脊背。
……
一直到天黑,俞衔青不太敢继续向下找了,看不清面前的情况,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未知的河流寻找太危险了,可是,何光怎么办,天这么黑,如果何光真的落水了一定很害怕,三天了,可能没力气了,如果真的……
不会的…
俞衔青捂住脸,情绪在这一刻有些崩溃,他奔波了两天一夜,他其实是想来和何光说清楚来表明自己的心意的,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副结局吗……
指缝间逐渐温热了,他控制不住地呜呜哭了起来,很压抑地闷着胸腔抽气,在寂静的山村里,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站在河里哭泣,又凄凉又吓人。
一束光突然照进他的指缝,他张开手,看不清光的那端,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能救人,于是他指着河水朝光源大喊,“有人落水了!帮帮忙!有人落水了!”
光源的另一端晃了晃,走近了些。
俞衔青以为他听不清于是又喊了几声,“求求你,帮帮忙……”声音弱了下来,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低着脑袋助地看着流动的河水。愧疚、疲惫、难过、助、各种悲伤的情绪包裹着他,让他隔了很久才听到光源另一头的声音。
“俞衔青?俞衔青!”
——!
俞衔青以为自己幻听了,猛地抬起头,他挡住强烈的手电筒光源朝对岸看去,那个人似乎也很着急,朝他招手,“你快上来!你先上来!”
是他,是他!俞衔青一步步地靠近岸边,他在水里泡了太久,下半身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何光扶着他的大臂把他拉了上来,一上岸俞衔青就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